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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看盗版去(2/2)

作者:惊年渡

个能得势的人?”

    “我可不这么觉得,”严世蕃不肯承认:“他顶多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快他就知道牛犊蹦地再厉害还是牛犊,老虎闭着眼睛也还是老虎。”

    严嵩却摇头道:“你那些办法对付不了他,你也别想着对付他。我告诉你啊,你不仅不能对付他,而且还要拉拢他,争取把他从陆炳的怀里,拉到咱们这一头。”

    严世蕃惊道:“他……可能跟咱们一头吗?”

    “怎么不可能,”严嵩却悠悠道:“我能给他前程,给他升官,陆炳行吗?他干着司直郎,三年之后我就能保他绕过国子监,直接升任左春坊庶子,陆炳能办到吗?”

    严世蕃笑道:“爹,你不是开玩笑吧?您真要招徕他,还下这么大本钱?”

    严嵩却没有玩笑的意思:“你爹我老糊涂了吗?我是真打算招揽他,我提携他,以他的才智,加上陛下的宠爱,十年差不多就要穿金银花的腰带了,我把这些人脉都留给他,他就要看顾着你们,还能保咱们多十年的风光……”

    严世蕃听不下去了,“爹,你、你真是糊涂了!他就算离了陆炳,却也是徐阶的学生,怎么可能背弃他的老师亲近你!”

    “所以才更要拉拢啊,”严嵩道:“拉的来,我就是丢了芝麻却捡了西瓜,所得远远大于所失;拉不来也没关系,我要在他和徐阶之间种下芥蒂。”

    严世蕃就道:“赵文华是芝麻,陈惇是西瓜?赵文华就算再是个大蠢货,对咱们是忠心耿耿,帮着咱们扳倒了李默吗。”

    严嵩嘴里“嗬”地一声,嘲弄道:“忠心耿耿?百花仙酒的事你忘了?”

    严世蕃不吭声了,若有所思。严嵩眯着眼看到了,就道:“他敢瞒着我私自向皇上进贡仙酒,还打着我的名义。待得皇上相问,我才知道。你以为他打着什么主意?你怎么不想想仇鸾,他也是我提拔上来的,最后却与我反目。要不是陆炳愿意帮我,那个开棺戮尸的,就要变成你爹我了。”

    严世蕃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往常都是严世蕃对赵文华不屑一顾恨不能将他踢出严党,事到临头却是严嵩下了最快的决心:“你官场也混了许久,怎么还看不透?估量一个人的价值,就是看他还有多少剩余的价值。赵文华已经得罪了皇上,没有前途了。就算我费大心思保住他,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了。”

    严嵩把酒盅里最后一口酒喝完,道:“等会去看看你娘,好好劝导她。她可是真把赵文华当个儿子来看的。她要是还念叨着文华,我倒是可以多收几个义子。”

    查抄赵文华,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因为赵文华在北京不止一个赵府,还有小香山别墅,西山也有别院,全都被锦衣卫风卷残云一般抄捡了,抄捡出来的黄金白银、古玩字画都被一一登记在册,最后誊录了厚厚的账册,由陆炳进宫交给了嘉靖帝。

    嘉靖帝翻开这账册,只见上面列着从赵文华家抄出来的东西,除了现银三十万两,其他金宝塔、玉器库中搜出的铜鼎、玉佛、珍珠、红宝、赤金不计其数……

    嘉靖帝看得津津有味,“这自鸣钟是什么东西?”

    陆炳就解释了一下,嘉靖帝一听西洋来的玩意,能自动报时,顿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将这新奇玩意送到宫里,叫贵妃和公主都开开眼。”

    陆炳自然心领神会:“陛下,赵文华在江南还另有园林,听说修园子就花了四十万两……估计还有上百万的私藏。”

    嘉靖帝哼了一声:“贪了这么多,杀了他是便宜了他。”

    嘉靖帝已经改变了想要杀掉赵文华的想法,抄斩简直是便宜了赵文华,敢贪嘉靖帝的钱,嘉靖帝就要他尝尝背债还钱的滋味。陆炳说赵文华欠了上百万,那不管最后能搜出多少,这个钱都要由赵文华以及他的子孙背负,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解脱。

    一下子收入不小,嘉靖帝自然倍感满意,心情大好,这时候陈惇再提沈炼的奏疏,嘉靖帝虽然讨厌这人攻讦大臣,但一想到“纵子受财”这一句话,便觉得这奏疏也不算信口胡诌,最后从轻发落,只将沈炼贬谪去保安州做了个七品的教习。

    陈惇得偿所愿,也是心怀大畅,跟着嘉靖帝玩了几把双陆,被嘉靖帝虐地体无完肤也不懊恼。

    等到严嵩颤巍巍过来,陈惇才收了棋盘,立在殿下,看着严嵩拜见皇帝,然后上前拜见严嵩:“首辅大人。”

    严嵩对他是和颜悦色,还对着嘉靖帝夸奖陈惇的勤劳:“……司直郎任事敏达,能达上意,体下情,又十分勤劳,这些日子往来五府六部科道,人都瘦了一圈。”

    嘉靖帝道:“年少登第,恐他得意,总要他吃些苦。”

    陈惇心道你俩是当我不存在还是怎么地,一唱一和,看来将来的日子还有的磨啊。

    说完陈惇,严嵩才慢慢又说道赵文华,提起赵文华在江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嘉靖帝有些不耐烦,硬邦邦解释了几句,严嵩居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听到嘉靖帝打算让赵文华落职为民,严嵩还莫名点头道:“皇上圣明,做个百姓好,做个百姓好!”

    陈惇见他和皇帝像是老朋友聊天一样,也有不合的时候,但要么严嵩自己就审时度势地退让,要么嘉靖帝居然也能委屈一下自己——他不是第一次见了,心中却越发觉得严嵩在嘉靖帝心里,怕还真有些不同寻常的分量。

    说了另外一些闲事之后,严嵩忽然又提到陆炳:“……今儿刑科给事中王清还跟老臣抱怨,锦衣卫查抄赵文华家,招呼也不打,驾帖也不拿……怪讪讪地,老臣见他多事,还特地教训他,陆太保是有分寸的人,京里拿人肯定是出自皇上的意思,他不来,你就把驾帖签好,送到他那里,不就行了吗。”

    锦衣卫拿人需要刑科给事中的驾帖,这是规定,就是防止锦衣卫滥用权力,兴大狱。

    但嘉靖帝是前无古人的极权皇帝,陆炳也是史上最强锦衣卫头头,两人联手,又怎么会将刑科给事中的驾帖当回事?

    当初拿下陈惇和吴启和,就根本没有出示驾帖,由此可知,驾帖几乎已经名存实亡,然而陆炳是个礼仪人,肯照顾刑科的面子,每次拿完人之后,还回去刑科补签驾帖,弄得大家还都夸陆炳是个守法的人。

    大家几乎已经默认锦衣卫无驾帖也可拿人了,严嵩却忽然拿这个来说事儿,让陈惇着实摸不着头脑。

    谁知嘉靖帝却问道:“他这样无驾帖拿人,多少次了?”

    严嵩却道:“就抄赵文华家这一次。”

    嘉靖帝脸色耷拉下来:“他这个谨慎人,也有忘掉驾帖的时候啊?这次抄赵文华,他这么积极呐。”

    陈惇倒吸一口气,眼看着严嵩三言两语就让嘉靖帝对陆炳生出不满。陆炳这一次无驾帖拿赵文华,在嘉靖帝看来,是急于给李默报仇,以至于连签驾帖的时间都等不了。

    这就是将陆炳的私心放大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陈惇暗暗警惕,知道在攻略皇帝的游戏上,自己不过是个幸运的玩家,而严嵩这种,才是倚靠日积月累的经验玩到巅峰的骨灰级玩家。自己和他的差距,那才叫大呢。

    严嵩成功的给陆炳上了眼药,陈惇才发现这老头根本不是来为赵文华求情的,他在赵文华的事情上似乎看得很清楚,知道嘉靖帝的意思不容违拗,陈惇就无比佩服,因为赵文华之于他,可不是身上的皮毛那么简单,那等于是折了他的一条臂膀,但他就有割舍的决心。

    等到严嵩慢悠悠走了,陈惇还来不及打探一下嘉靖帝的心思,就听黄锦道:“贵妃娘娘来了。”

    陈惇只好告退,在殿前跟沈贵妃的肩舆碰上了,倒是沈贵妃主动和他答话:“司直郎连日辛苦。”

    陈惇赶紧道:“蒙娘娘记挂,臣为陛下分忧,不觉得辛苦。”

    沈贵妃狭长的凤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吧。”

    陈惇简直要感动地流泪了,领导把我当牛马使,总算还有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领导夫人啊,面对这种春风化雨的关怀,陈惇差点就忍不住要把满腹的牢骚说给她听了。

    但他还是及时刹住了车:“阁老们都没回家呢,小臣又岂敢回去。”

    “不妨碍,我跟陛下说说,总不能连家都不顾了,”沈贵妃道:“陛下在你这个时候,大臣们就催他广纳后宫,绵延子嗣呢,人伦总不能忘了……”

    陈惇老感觉哪儿不对劲,沈贵妃关怀他怎么关怀到夫妻感情和生儿子上面去了,想来想去没想出所以然来,只以为是宁安公主快要出嫁,沈贵妃感情泛滥了,就道:“谢娘娘关爱……臣听闻公主也要下降了,先祝贺娘娘大喜,届时臣一定参加吉礼。”

    没想到沈贵妃面色一下沉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剜了陈惇一眼,径直入了大殿。

    陈惇不知道哪儿得罪了沈贵妃,不过大学士张治看到了他,使唤他去刑部取回录囚的文书,等他回到西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陈惇刚刚踏进大殿,就见沈贵妃擦着眼睛快步走了出去,陈惇骇了一跳,又见殿中气氛低迷,嘉靖帝在殿中来回踱步,神色像是庙里的怒目金刚一样。

    难道是俩口子吵架?

    都这个岁数了,还吵什么,陈惇是进不得退不得,关键是俩口子吵架,不好劝,也没法劝啊。

    陈惇正想偷偷蹑脚溜出去,没想到嘉靖帝看到了他,顿时一腔怒火朝着他喷过来:“你不吭不哈地站在那里做什么?谁叫你进来了?!”

    陈惇心道倒霉倒霉,道:“臣这就出去。”

    嘉靖帝怒道:“进来又出去,你当这是你家?”

    陈惇心道这是你家,你横你有理。他暗暗想道,不知道太医们发现更年期这个尴尬期了没有,有没有药物治疗一下,明显嘉靖帝就在更年期嘛。

    嘉靖帝喷了陈惇一头一脸,鸡蛋里面挑骨头,连陈惇饭吃的比旁人多都拿出来骂,气得陈惇也在肚子里骂他,不就吃了你一点大米吗,堂堂天子居然连饭都抠搜上了。

    没想到他偷眼一看,黄锦这死胖子也在后面点头,还一脸肉痛的表情,更是让陈惇郁闷。

    他却不知道,嘉靖帝在西苑吃的不是大内的御膳,而是他身边这几个大铛轮流坐东,给皇帝置办的席面,一桌的确花费不菲。他常常跟嘉靖帝吃饭,饭量比两个嘉靖帝还多,怪不得陈洪伺候皇帝用膳的时候,常用红眼睛瞪他。

    骂完了陈惇,嘉靖帝似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把陈惇赶了出去。

    陈惇一看内阁今晚上是张治值班,更不想回去,因为张治也难伺候,倒不是说这人故意使坏为难自己,吩咐他端茶倒水之类的,而是说这个人总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忠勤,他轮值的时候,就命陈惇给他念一晚上的奏疏,传到嘉靖帝耳朵里,表扬的是张治,苦的累的是他陈惇。

    陈惇在西苑转了几圈,不期而遇了一个人。

    “陶天师,”陈惇定睛一看这在亭子里独自打坐的人不是陶仲文还是谁:“您这是吸食月华呢?”

    “说的我跟修炼成精的老妖一样。”陶仲文佯怒道。

    “老妖肯定不是,”陈惇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不过修炼成精是肯定的,小子许多事,还要靠您指点呢。”

    “我看你这个人有点道行,”陶仲文笑道:“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还要我指点?”

    “比如我就不明白,”陈惇道:“有时候陛下假寐,睁开眼睛看到我总是有点生气,不知道为什么?”

    陶天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察言观色,难道没看出来问题?”

    陈惇道:“什么问题?”

    “陛下春秋高,耳目渐渐不太灵敏,”陶仲文道:“冷不丁看到突然出现一个人,会受惊的。”

    陈惇恍然大悟,他不由得想起来严嵩、徐阶的确常常假咳几声,进殿的时候故意弄出点声响,原来也早就知道嘉靖帝这个问题。

    陈惇由衷佩服这些老家伙,道:“明白了明白了。不过天师,您知道陛下今晚上发的什么火?”

    陶仲文“啊”了一声,缓缓道:“为了裕王家那个小皇孙周岁的事情。”

    陈惇惊讶道:“小皇孙?”

    “裕王和景王是陛下唯二的两个皇子,”陶仲文道:“裕王又得了陛下唯一的皇孙,可自从皇孙诞下,陛下别说是赐名,就连见都没见,你知道为什么?”

    陈惇想了想,道:“是不是‘二龙不相见’?”

    他说着看了眼陶仲文,因为这套瞎编八道的说法还就是眼前这个人提出来的。

    嘉靖十二年,27岁的嘉靖帝迎来了第一个儿子,这让他激动万分。毕竟27岁才有孩子,特别是帝王之家,肯定会倍加珍惜。然而不到两个月,孩子不幸夭折。这事让皇帝十分悲伤,他向陶仲文询问原因,陶仲文告诉他,皇子的去世是因为父子相克,嘉靖是真龙天子,太子是潜龙,只要真龙见到潜龙,潜龙就必死。这便是鼎鼎有名的“二龙不相见”的说法。

    一般情况下,这种话没人会相信,可是嘉靖帝却不同,他从小便迷信道家,因此对陶仲文说的话深信不疑。长子去世两年后,他相继有了二子朱载壑、三子朱载垕、四子朱载圳。但是因为“二龙不相见”的魔咒,这些皇子出生后就很少见到他们的父皇。

    后来太子朱载壑已经14岁,大臣们提出可以加冠礼出阁讲学。因为这是检验太子的学习成果,有严格的礼仪,关键是皇帝要出席,可怪异就怪异在这里,仪式结束不久,朱载壑就一病不起,而且很快去世。嘉靖帝痛定思痛,认为是自己的过失,从此以后严格遵守“二龙不相见”,对剩下的两个儿子裕王朱载垕和景王朱载圳长期漠不关心。

    “是一个原因,不过还有别的原因。”陶仲文道:“这是一桩宫闱秘事……”

    陶仲文提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嘉靖帝有恩怨纠葛的张太后。

    嘉靖帝与张太后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武宗死后,是张太后与杨廷和的共同决定,才使他这个地方藩王得以入继大统的,显然张太后于他有恩。然而即位之后,张太后对他这个冲龄天子并不十分看重,常以长辈身份予以教训,这使嘉靖帝颇感不满。尤其是张太后仍以王妃之礼对待嘉靖帝生母蒋氏,更令他难以忍受。

    然而这还是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张太后运用她的地位和影响控制着后宫,并通过与当时的首辅杨廷和的联盟操纵朝政,他们可以称为“护礼派”,而嘉靖帝当时孤身一人,费尽手段通过对生母、生父的加尊,找到了以张璁、桂萼等政治上支持他的“议礼派”,在打击臣权、提高君权的过程中,蒋太后得以与张太后平起平坐,气势上还略胜一筹,张太后控制后宫的局面也才得以被打破。

    在蒋太后的千秋节上,嘉靖帝命群臣上寿,而张太后过生日,嘉靖帝就取消庆典。给张太后的尊重和待遇越来越少,而最让张太后窘迫的是,她的两个在孝宗、武宗朝无法无天却屡参不倒的兄弟,被嘉靖帝下了大狱。

    张太后无计可施,求见皇帝不得之后,甚至穿着破旧的衣服跪席待罪,但嘉靖帝仍然要杀,连张璁求情都不听。

    “张太后死前,诅咒陛下也无子而终,”陶天师道:“她说孝宗一脉断绝了,你兴献王的后代也无血食!”

    陈惇虽然觉得张太后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落得凄凉,却也不觉得同情。因为这女人说实话心里大概只有她两个弟弟,因为袒护兄弟而做出的事情,也真的令人发指。

    陈惇道:“……这几句无根的话,不至于让陛下迁怒自己的儿孙吧?”

    “当然,陛下怎么会相信自己也无子嗣的话,”陶天师道:“如果这个小皇孙晚一点出生,陛下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这小皇孙什么都好,就是出生在杜康妃的孝期里。”

    陈惇一怔:“什么?不对呀,裕王生母杜康妃是嘉靖三十四年正月去世的,小皇孙是嘉靖三十五七月周岁,那么算起来应该在杜康妃逝世之前……”

    却见陶天师摇头道:“这是对外公布的出生年月,这位小皇孙实际是嘉靖三十四年十月初八出生的。”

    陈惇倒吸一口气,在这个注重孝行的年代里,这可是天大的不孝!在这个板砖与唾沫横飞的年代里,这可是谁摊上谁完蛋的罪名!

    陈惇道:“……我素来听闻裕王孝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儿?”

    “他是个孝顺的人,就是因为太孝顺了才魔怔了。”陶天师道:“康妃临死前拉着裕王的手,流着眼泪说自己没等到一个孙孙,死不瞑目。裕王为了完成母亲心愿,罔顾孝期与裕王妃敦伦……但是在天下人眼里,这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以前没儿子的时候,两口子吃汤喝药、拜神求佛,只求有一个儿子圆了膝下空虚;现在有了个儿子,却有了可能让别人明嘲暗讽一辈子的笑柄。

    陈惇却道:“是有了人才有了礼法,怎么能让礼法困住人呢?孔子是制定周礼的人,可他说过,不要看礼法的末端,要看其心。裕王就算是吃山珍海味、衣锦衣玉食、有十个八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因为他是真心悲痛。而陛下守着张太后的孝,虽然样样守礼,可他是真心悲痛的吗?”

    陶仲文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啊!”

    他说着就道:“看来化解陛下这个心结,还非你莫属。”

    陈惇怒道:“怎么又是我?我一个外臣,怎么掺和陛下的家事?”

    没想到陶仲文一本正经道:“天子无家事,你要是能让陛下打消芥蒂,父子和睦,这不是社稷之幸吗?”

    没过几日珍禽园忽然来报,说养在里头的一对玄鸟(大雁)下了一窝蛋,玉兔也生了一窝崽子,陶仲文当即“掐指一算”,恭贺道:“此乃延生之祥也。”

    陈惇也打蛇随棍上:“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嘉靖帝就道:“有什么好贺喜的,又不是朕生了儿子。”

    陈惇道:“陛下子孙贤孝,国祚万年,自然也是要贺喜的。”

    嘉靖帝神色一顿,“子孙贤孝?哼,朕怎么没看出来?一个个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心里想着什么,还很难说呢。”

    “自然想着如何孝顺陛下……”陈惇道:“陛下这么说,是因为很久没有见过二王,所以心中生疑。”

    嘉靖帝怒道:“朕是为他们打算!二龙不相见!”

    陈惇就道:“是,二王是不能见的,不过臣听闻陛下还有个皇孙,这应当不妨碍吧?”

    嘉靖帝冷冷道:“你来给裕王做说客了,朕倒是小瞧了你,这才多少时间,就跟裕王勾搭上了?”

    陈惇摸了摸鼻子道:“陛下误会了,臣自从来了京城,别说是跟裕王、景王勾搭,就是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呢,谈何说客?”

    嘉靖帝一想他几乎每日在自己眼皮底下,缓和了一些:“那你替裕王说什么话?!”

    “臣没有替裕王说话,是臣自告奋勇为小皇孙说话。”陈惇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道:“臣昨日去礼部,听到礼部的官员在商议小皇孙的周岁礼,说是按照皇长孙的例子不行,按照藩王世子的例子也不行,商量来商量去,竟要按着普通宗人的例子行礼,臣心里很不解,不知道堂堂陛下的长孙,怎么就和一个宗室没什么区别了?”

    嘉靖帝怒道:“你知道、你知道这孩子,是他爹不顾规矩,服内生出来的!”

    陈惇即道:“臣听闻父母死后须穿丧服守丧三年,在这期时间生子,被认为犯礼伤孝,列为十恶之一,这就是陛下厌恶皇长孙的原因吗?”

    嘉靖帝听到“厌恶”这两个字,又觉得说重了,他唯一的孙子,还是个嫡长孙,血浓于水,他怎么能真的厌恶呢?只是他一想到这孩子的出身,就如鲠在喉,是自己过不去这道坎儿。

    陈惇道:“孔子制定丧礼,而其弟子宰予就质疑过,问道三年的守孝时间,期限太长了,一年其实差不多。孔子问他,一年之后,吃白米,穿绸缎,你能心安吗?宰予说能心安,孔子就说你要是能心安,就那样做吧。”

    嘉靖帝烦躁道:“孔子说的是,君子在守孝期间,吃好的东西觉得不香,听到音乐也乐不起来,过普通人的日子会内心不安。如果你觉得心安,你就那样做吧。而孔子认为宰予不仁,子女出生三年之后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那三年的守孝时间,是普天下都遵守的守孝期限,任何人从父母那里得到过三年提抱慈爱的人,又怎么不会连三年都耐不下来?”

    陈惇就道:“陛下,既然孔子认为宰予不仁,为什么还将其列为孔门十哲,排位甚至还在子贡之前呢?为什么孔子认为自己‘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呢?”

    嘉靖帝其实也盼着有人能说服他,就问道:“你说为什么?”

    陈惇道:“臣以为,宰予说自己只守孝一年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吃白米、穿绸缎,因为他没有愧疚,他在父母生前,已经完成了对父母的供养,在日常家居的时候,已经竭尽对父母的恭敬孝顺;奉养衣食医药,竭尽所能地照料他们,所以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所谓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就是说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孝顺,要看他是怎么想的,看他的孝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看他表面的行为。二十四孝中有割股疗亲和卧冰求鲤这样的事情,被认为是‘纯孝’,如果有个人平常从来不孝顺老人,最后在寒冬腊月里捞出来两条鱼,难道他就是一个孝子?如果一个人从来不孝顺父母,等父母死了,他不吃饭不喝水结庐而居,守了三年孝,难道他就是一个孝子?臣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一心一意照顾年老的父母,那么父母死后,他就是不守丧又如何?”

    嘉靖帝神色不由得惘然起来。

    因为他想起来杜康妃活着的时候,裕王对她的孝顺,的确是很周到的。杜氏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孙子,而这一点如今也弥补了。

    “臣认为,三年丧是让人表达哀思,但如果认为这种丧礼就是尽孝的唯一方式,那就大错特错了。”陈惇见嘉靖帝有所触动,道:“高皇帝也认为三年丧礼,‘不近人情而太过着有之,若父母新丧,饮食不入口者,朝抵暮而悲号焉,又三年不语焉,禁令服内勿生子……朕览书度意,实非万古不易之法。’高皇帝认为,若按照这种守丧的办法,其孝子之家,为已死者伤,见生者十亡八九,则孝礼颓焉。这样下去,百姓就没有生理了。”

    听到太祖高皇帝居然也不赞成这个三年之丧,嘉靖帝一振:“高皇帝不是最重忠臣孝子吗?”

    “可在高皇帝的时候,官员夺情的人数,是最多的。”陈惇道:“大臣丧制未终,召出任职,命其不必弃官去职,如果按照三年丧礼的要求,那这些被夺情的官员,岂不都是不孝之人了?”

    嘉靖帝点头道:“朕也记得以前官员很多都夺情,什么时候起,不许夺情了呢?”

    “始自杨廷和。”陈惇道。

    黄锦和陶仲文都暗暗吃了一惊,多少年都不曾有人在嘉靖帝面前提到杨氏父子了,没想到这司直郎却口无避忌。但看嘉靖帝神色,也只不过皱了皱眉。

    “杨廷和因父亲去世请奔丧回家,武宗皇帝不许,三次上疏后才同意,不久又按照夺情的规矩,召他回朝,然而杨廷和多次上书推辞,不肯复出视事,自他以后,没有官员敢再夺情起复了。”陈惇道。

    嘉靖帝就嘲笑道:“杨廷和是以退为进,当年他也曾屡次上书请求致仕,都是因为大礼不能让他得偿所愿罢了。”

    一提起杨廷和,嘉靖帝心里那股劲儿就上来了,你杨廷和为父母完完全全守了三年丧,但就是个孝子忠臣吗?

    嘉靖帝想到这里,觉得块垒顿消,便问陶仲文道:“朕能见皇孙吗?”

    陶仲文“无量天尊”了一声,道:“陛下克子不克孙。”

    嘉靖帝高兴起来,陈惇见他高兴了,道:“陛下虽是万乘之尊,却也是家翁,臣请陛下为小皇孙制定吉礼,告慰群臣。”

    嘉靖帝就道:“那就按藩王世子的礼仪,办周岁宴吧。”

    这跟陈惇心里的想法还差一步,但陈惇也不敢再进了,他知道要是再劝,就会适得其反,嘉靖帝就会怀疑他有不可告人的居心了,而且就算不以皇长孙的身份来办,这孩子也是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孙。

    嘉靖帝看着他道:“前几日贵妃就说过这事儿,朕现在想明白了……你代朕去裕王府看看皇孙,回来跟朕也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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