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海这座城终于沉沉的睡过去之后,伦敦也迈着迟缓的步子踏入寂廖亢长的夜。
苏牧天归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周身缠绕着微醺的醉意以及淡淡的烟草味儿。这并不常见,因为他甚少吸烟,更难能饮酒,最重要的是,他从不晚归。
守夜的佣人见他进了门,连忙迎上前去,有种如释重负的慨然,急慌慌的替他挂好外套,准备拖鞋,更是妥贴奉上一条热毛巾,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少爷,您擦把脸吧,老先生和太太都还等着您呢。”
“什么?”苏牧天擦脸的手僵住,目光移向他,微皱了眉头。
他却没再多言语,收了毛巾讷讷退下了。苏家规矩极严,他这般提醒一句已经是多嘴了,自是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苏牧天明白,倒也没有再做追究。
因为心里有了数,所以转过门厅看见起居室里突然出现的‘三堂会审’也就没有那般惊讶。只顿在原地,淡淡扫了双亲几眼,不露声色的问了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他这一句话抛过去,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云海下,连一丝波澜一点回声也听不见。好在这种情形他已经习惯,杵在原地许久,看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便恍若不知的圆了句,“没事儿的话我先睡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儿。”
“站住!”苏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苏牧天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的继续朝楼梯走去,鼻腔中隐约传出不屑的哼声,暗衅味儿十足。
“牧天回来。”苏太有些焦急的唤了声,“你爸喊你呢,别闹脾气。”
苏牧天回头看了眼母亲,深深吸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回身的神情明显是不情不愿,慢吞吞的,朝他们的方向又进一步。屋内灯火昏暗,一直走到近前,才看清是怎样一番情景。
苏老爷子面沉如铁的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苏太也是静默的立在他身后,此刻正朝他伸了伸手,不停递着眼色,神态略显焦急。
因为是老来得子,二位都不年轻了,尤其是苏老爷子,鬓边更是华发一片,然而却梳的一丝不苟,很配他的表情和气度。年纪不轻了,腰板却直的很,坐在那儿,没一丝晃动。而苏太要小他一轮,看起来倒没那么苍老,眼角浅淡的细纹,有种温婉的慈柔。
“快给你爸道个歉。”母亲在一旁柔声催促,苏牧天眼皮微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
“爸......”
“这是什么东西?!”
不料他一个完整的词语都没蹦出,就感觉到一个未知的东西重重的砸到了脸上,擦着鼻翼而过,由于用力过猛,刮伤了眼角,有点疼,下意识的捂住伤处,有鲜红的液体蜿蜒而下。
母亲一声惊呼,绕过椅子上了前,心疼的查看,但他却没管它,只是垂头看着地面上那张皱巴巴的,摊开的相片。
“您这是从哪儿来的?”尽量保持着言辞的克制,他的声音依旧是不着烟火气的淡然,只是其中显而易见的含了不少颤抖的声线,像是在强自压抑着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苏老爷子只差没拍案而起,冲着儿子劈头盖脸就吼了起来,“你这又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年,这破毛病就没改过!”
“......”
“你真是好意思?偷偷摸摸自个儿做些见不得光的也就罢了,照片还是我从纫玉那儿找见的,让孩子看见像什么话?”
他轻柔的推开母亲,弯下腰捡起了那张满是皱褶的照片,慢条斯理的铺平重新折好,放回口袋,对着父亲的言辞依旧是那般不愠不火的淡然,只是这回掺杂了些讥诮,“怎么,我关心关心我自己的老婆还需要和您报备了?您也知道孩子看见不像话?为什么?因为她妈妈抱着的是别的孩子,靠着的是别的男人?”
“你......!”他一口气好像没喘上来,重重的咳了几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苏牧天看着他,有一瞬间本能要上前的动作,只是不知缘何又生生止住。苏老爷子像是气的狠了,想要起身却又一时起不来的样子,脸色渐渐紫涨,随手拿起身边的紫砂壶作势欲朝他扔去,苏太连忙护住儿子,一边拦下他动作,急道,“说好了好好说话,你又发什么脾气。”
“还不是你护的?你看看儿子给你惯成了什么样?!”他放下了茶壶,语气却愈发的恶劣,“你护,有能耐你就一直护下去!”
苏太被他狂怒的神情也是摄的有些怯,看了看丈夫又觑了眼儿子,一时间也是讷讷。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一边一直不吭声的苏牧天,依旧是无可自持的暴怒,“你说你一个男人,我养你那么大,你天天不思上进,只知道盯着一个女人,满心思的都在她身上!这样也罢,你打小也就不如人家孩子,能好好成家我也能安心着点,可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既然信不过她就不要再这样纠缠不清!天天只知道给家里惹事!上回私自调查安瑞的风波我到现在都还没填平,做事情一点脑子都不长!现在又出去给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样斥责自己儿子,苏太终于还是出言打断他,语气微恼,“一家人好好说说话,你就不能收敛点脾气!”
“我收敛点脾气?”他喝了口茶,冷笑,“你让你儿子给我省点心,我也懒得和他生气!”
“你......”苏太刚准备说些什么。
“我不给你省心?!呵!”最后一句,是冲着苏牧天吼了去,一直安静隐忍的他却像是突然间被触到的逆鳞,也是再不压抑的回击,音量也不自觉的提高,“我给你惹事?我求着你去给我摆平替我去求人了么!我自己惹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自己承担!你让我看着自己老婆要和别人睡了还要忍着你才舒心是吧!”
他甩开母亲的手臂,走向进前,盯着气得发抖的父亲,已经有些失控,压抑了许久的阴霾尽数宣泄,“我盯着她不放?真是可笑!当初把她当成宠物一样千方百计送给我的人是谁啊?完了事儿现在和我装清高,撇干净?责任都推给我了是吧!”
“牧天!”苏太几乎是抽噎着朝他喊了句,“你爸还不是为了你好!”
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冷冷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折好的照片,展开,指着上面的那个主角,一字一顿,“上回错认了安瑞,是我错!他再来纠缠你让他来找我!但你们也别糊弄我说不认识上面这男人是谁。别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还有这孩子是谁,你们心里一个二个,都明镜似的吧?”
两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