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是否当真已经不像一个女人了?
这个疑问不断升起,令她郁结。
终于有一个早晨,她从床上爬起来,正要穿上一贯所穿的男装之时,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手便为之一顿,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接着,她打开了房里的另一个箱子。
这箱子正是作为辎重从皖县拉过来的、孙策送给她的各色女装。
她咬了咬唇,从里面拿出一套来穿在身上,还没照镜子,就觉得有一点儿不自在,而且那衣服冰凉凉地流水般垂下去时,她忽然从深心涌上来一股寂寞。
还有疲累。
谁同此爱?谁慰吾怀?
等到她拿了一面铜镜照在自己的容颜上时,忽觉女装垂发的自己,既美得让人觉得陌生,也忧愁得不像自己了。
好像一穿上这衣服,自己女性的一面就被全然唤起,平日强迫自己忘记的事一瞬间又都到心头。
哎,候人猗兮……
这诗句她不懂,但她却听懂了当日甘宁的语声中那浓酽的寂寞之意。
她想脱掉这衣服,可是又舍不得。
于是她开始梳头。
把头发梳得顺顺的,然后用一条大巾扎在脑后——这已经是她梳妆的极限了,至于那些胭脂水粉,她连碰都不敢碰。
而且既然是随便扎了一下头发,那些首饰便也无用武之地了。
她稍微感慨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初夏清凉爽朗的风迎面而来,她的唇边不由得漾出一朵羞涩的笑意。
久不着女装,难免窘迫些,怕见到熟人,可又希望能见着一两个。
如果、如果在那稠密的树荫之下、掩映着楼台倒影的清水池塘之侧、那一架正要怒放的蔷薇之旁,刚好站立着她热爱的人,那该多好?
那有着英挺的侧脸,墨色的虎目,总是会动情地喊她“小九”的少年,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自己若和他相见,他是会狂喜,还是会惊愕?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脚步虽轻,江四九也本沉浸在对曹昂的相思之中,但她已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在大脑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已凭本能做出了反应。
她猛回头。
右手往身畔一抓,想要抽出短刀,给来人一点颜色看看,但随即抓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换了女装之后,根本就没有带刀出来。
不止是刀,她什么武器都没有带。
但她并没有惊惶,反倒对来人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意:“孙公子?”
来者正是孙策。
他本来在演武场中等候良久,既没看到甘宁,也没看到江四九,于是前来寻找,可是没看到江四九,却在池塘边上看到一个女人——
他心思缜密,哪猜不到这就是江四九本人?她居然换了女装,这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悄悄过去,想要吓唬吓唬她。
她却回头了。
她不但回头,而且双眼先是一亮,接着又含羞带怯地一笑,笑得连原先睁大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了一点儿——
孙策忽觉眼前一亮。
怎么会?
他竟然有了种燃烧的感觉。
她的笑好像流星掠过夜空般灿极一时,更犹如一把轰轰烈烈、叫人口渴难耐的火。
是另一轮太阳。
横波中藏着的相思悒色,恰如丽日中的三足乌。
——他从前竟然会以为这样的女人内心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
即使有那样美的姿容,也绝不会有那样动人的情态。
他揽镜自照之时,也不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是女人。因为他英伟、精壮,有绝对的男儿气概,即便是男装的江四九,也绝不像自己这样。
他这么一想,方觉自己这时才从刚才的惊艳中恢复过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也点头:“小江,原来你在这里。”
江四九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头轻声道:“嗯。孙公子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孙策正要说找她习武,但好不容易看到她女装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一点舍不得让她再穿上男装,于是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江四九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孙策——难道他觉得自己穿着女装很怪?
她的视线猛然撞进了一双热切的双眼。
虎目圆睁,孙策正牢牢地盯视着她,当她望过去之后,那双眼眸不但没有移开,反而更进一步地和她对视了起来。
他的眼神锐利、深入。
江四九被他看得心虚了起来,连忙又移开了视线,看向自己的鞋尖,心想难道就这样站着吗?她再次开口:“孙……”
没来得及说完,孙策却忽然打断道:“你的头发怎么……”
她的头发披散在背上,只用一条大巾系着,他从来也没见过哪个女人梳成这样。
江四九也没见过,她小声地道:“我、我不会梳头。”
只听孙策道:“我会梳,我帮你梳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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