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炎七年,12月1日,临安,栖霞山。
栖霞山位于西湖西北,风景秀丽多佛寺,原本是文人雅士平日间的休闲去处。七年前临安事变后,张世杰重编新军,一方面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不能把军队集中在临江的临安城里,另一方面也不能离城太远,以免出事后无法及时应对,就在这个不远不近的栖霞山周围新设了军营用于驻兵,指挥部和张世杰的住所也就近设置。
今日天气阴沉,寒风自北嗖嗖吹来,山上几无游客。不过吴浚现在就站在半山高处,专注地眺望向东南方临安城的方向,心中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之前他受文天祥的指派前往临安联系张世杰,协调将皇室送往江西一事,结果他中途受到夏国的实力所震撼,对宋国和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和迟疑,竟神使鬼差找到了夏人,想要出卖内情,换取未来战事起之后家族和家产的安稳。
他本以为自己把事情告知他们,他们会立刻出手先把皇帝控制起来,不料并非如此。夏人得知这个谋划后并未立刻动手,而是让他仍然按原计划去找张世杰,一如既往地执行文天祥的计划。
一直到现在,他所做的事都与之前计划的无异,真的也就是来了临安找到张世杰说服了他,然后张世杰带兵去临安接引官家,他自己在栖霞山这里等待。如果没什么变故的话,等到张世杰带人回来,他就跟他们一起向西前往徽州了。
那么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已经都出去快两个时辰了,也该有动静……咦,来了。”
从山上向南望去可以俯瞰整个西湖,西湖之上有一条标志性的长长的苏堤分割东西、连接了南北两岸,现在就能看到有一队数百人的人马自南上了苏堤,逐渐向北而来。
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近,吴浚看清了这队人马的一些细节,正是清晨由张世杰率领离去的那些人。他们穿着统一军服,倒是挺好辨认,但他们如果成功了的话,是应该还护送着一大堆皇室车马一起过来的,现在却毫无踪影,这是失败了?
吴浚心中一紧,开始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去。
栖霞山南麓正对着苏堤的地方有一处院落,规模不大但却时时有香火,乃是著名的岳坟所在。当初岳飞含冤而死,死后二十多年才由孝宗平反,原本草草掩埋的遗体便迁葬到栖霞山下,设香火祭祀。
吴浚下山时,山路正从岳坟旁边过,不由得看了几眼。当初他从江州出发的时候,还曾打定主意到了临安后来祭拜一次这位英雄,结果现在心里有愧,明明就住在不远处,却不曾进去看上一眼。即便是现在走在旁边,心里也感觉凉飕飕的。
他匆匆走过岳庙,一直往苏堤走去,过了一段时间后便与那队人马相遇了。果然,领头的正是张世杰,队伍中除了军人也没其它人。
吴浚见状心中一松,知道夏人终究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手了,但同时也有些不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只能先找到张世杰,主动问道:“沪国公……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张世杰并不知道他的背叛,仍然把他当作文天祥手下的“忠臣”来看,对于自己无功而返甚至有些愧疚。
他下了马,带着吴浚一起向北行军,一叹气,然后气愤而遗憾地说道:“确实出了事,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消息走漏了出去。那奸相陈与权知我等要迎官家西狩,竟无耻勾结夏人闭锁了临安城,甚至还反咬一口,污蔑我为反贼,要夺我军权!”
吴浚心中一颤,陈宜中贪权之名他早就有所耳闻,此事他会出手干涉也在常理之中,然而时机这么巧,显然是幕后有人故意引导的。
这么一来,夏国没有直接出手,宋国却自己先内乱了起来,可真是杀人不见血呐。
他的声音不带掩饰地颤抖起来,对张世杰问道:“国公,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张世杰悲凉地一仰头,道:“大厦将倾……只能尽力匡扶了。陈与权已经丧心病狂,接下来不知道还要搞出什么卑鄙手段,这时我们要先稳住阵脚,以防他捣乱。有他看着,官家已不可能出城,接下来我会设法遣人往宫中送消息去,看太皇太后能不能秘密送一位亲王出城。实在不行,还要拜托吴参赞回江西去,请文制置去寻访几位合适的宗室……”
这是真的没办法了啊,吴浚脸色黯淡地摇了摇头:“七年前,贾师宪扶立伪帝,分了大批新军和大好江山出去,让大宋元气大伤,才有之后的一路沦陷,为人所不齿。没想到如今我们也要重蹈覆辙了。”
“没办法,如今只能行此下策了。”张世杰叹道。“先延续祭祀,然后……咦?”
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西北处有几名骑兵策马疾驰,拐到了苏堤上来,然后朝这边快速接近过来。不多时,他们便已到了近前,张世杰认出了他们,是自己帐下的几个亲兵,看这样子显然是有急事。
他立刻出声道:“是什么事?”
为首一名亲兵下了马,上前熟练地单膝跪地一行礼,然后急切地道:“国公,不好了!就在刚才,枢密院派了一队使者来到军营,指称您为‘叛逆’,要各将各部各自整肃,不再接受您的命令,甚至还要带人把您抓起来……弟兄们自然不忿,现在正在闹呢!”
张世杰深深吸了一口气,骂道:“这姓陈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然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对吴浚说道:“吴兄弟,你跟着我这些步兵一同回营,我先走一步了!”
吴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