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结局?大家拿出吃奶的劲,千算万算,终究没能斗得过王琳。吴明彻一将无能累害三军,他是南朝的罪人!”黄法氍沉沉叹气,说道后来,心底竟升起一股怒气,他沉默了片刻,指向寿阳的方向:“等着瞧吧,从今往后,陈国大军别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大势已去。
齐军与陈军在石梁附近连战四场,互有胜负,合肥孤悬,黄法氍心知守合肥必不长久,要退往历阳,于此同时,守在广陵的裴忌也北上前往泾州,参与到与齐军的这场对峙之中……王琳正扫荡淮水南岸,主力暂时无暇南顾,陈军还有一点点时间做准备。
而就是这点时间,决战战败的讯息迅速传播到大江南岸,震动台城!在攻入江北之前,谁都相信陈军必胜,哪怕后来高纬挟大胜之威,陈国君臣也自信胜算当有七分……高纬刚刚打了一场倾尽国力的大战,他没有这个能力找南朝算账的。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吴明彻的中路军是朝廷手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陈霸先曾经带着他们将入寇的北齐兵马迎头痛打,纵观天下也难找到如此敢战能战的铁军……但这支兵马折戟沉沙了,钢铁被硬生生崩碎了,当败报传来的一瞬,所有人都似乎听见了“咔擦”一声的清脆响声,那是骨头被打断的声音。
陈顼本来正在一处别院里静养病体,赏赏花,看看书,指望着能多撑几年。他现在基本很少过问朝政了,没事就叫上几个宠爱一些的儿子、女儿,考较一下他们的学问,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但自从刚才,战报传来的时候,陈叔宝、陈叔陵都清楚的看到,父皇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薄而淡的日光透过朱红的格窗,斑斑点点洒在织锦的毡毯上……台城的宫阁之内,现在是死一片的寂静……虽然已经将至夏季,但陈顼还是觉得浑身都跟漏着风一般,浑身冰冷。他的手颤抖着合上奏折,闭上眼睛:“把毛喜和淳于量给朕叫过来。”
内侍如逢大赦,小跑着蹿了出去。陈顼蜡黄苍白的脸上涌上些许潮红,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多呼吸一下,都要耗费莫大的力量,尽管他的眼睛依旧阖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也还是一派平静的样子,但陈家兄弟此时都已经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纷纷低头装鹌鹑。
“臣淳于量(毛喜)觐见陛下!”不多时,毛喜和淳于量都赶来觐见了。陈顼睁开了眼睛,瞥了他们一眼,眼神示意宦者赐座,也不等他们谢恩,便径直发问道:
“吴明彻战败了,你们看这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淳于量赶来的时候,心里也想的是皇帝一定会问这件事,已经想好一番说辞,正要开口谏言,忽然想到身边这位左光禄大夫才是皇帝的铁杆心腹。淳于量现在虽然位高权重,但终归还是地方军头出身,并非皇帝心中嫡系,皇帝显然并不太信任他,何不让毛喜先试一试水呢?
毛喜倒是没有多大避讳,皇帝径直发问了,他也就径直作答:“臣以为不可再战。樊毅已然战败,扼住颍口阻绝河南通路之谋已成妄想,现在吴明彻又被王琳所杀,中路军一败,三路大军已成雪崩之势,难挡齐人兵锋……还不止这个,齐军已然攻破江陵,若非周炅父子力战,天门恐怕也要失守……”
“你的意思,朕吃进去的地盘,又要全部吐出来?”陈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又瞥向淳于量:“你觉得呢?”
淳于量硬着头皮说道:“臣也以为不可再战……”还不等陈顼有表情波动,他又连忙补充道:“当然,臣只是说不再主动出战,我们转攻为守,放弃那些吃不下的地盘,依托城池和齐人周旋……但秦郡、谯郡、广陵、江阳这四处,是一定要死保的。”
这个答案让陈顼略略感到满意,他点点头复又问道:“此战一败,不论江北,就连建康京畿也是人心浮动,朕现在心里是一团乱麻,卿有什么可以教朕的?”
“臣不敢,”淳于量连忙垂下头,做出恭敬的态度来,斟酌再三,说道:“建康京畿,尚有中军三万余,加上各地辅兵,人数足有十万余众,我们可以召集这些兵马过来,在玄武湖上演武布阵,扬我军威。届时士气可定,人心也便可安了。”
“好。”陈顼颔首。此时毛喜又站出谏言道:“陛下,这样一来,明面上人心是安定了,可这暗地里,可能还有许多人不服呢……好教陛下知道,当日商议国策之时,许多官员反对我朝背盟,便是吴明彻与徐陵二人一力主张北伐。此战一败,朝野上下更是群情汹汹,陛下如果不加以处置,恐怕这把火就要烧到陛下身上了。”
陈顼默然半晌,带着病色的蜡黄脸上愈显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朕知道了,明日上朝,朕会下诏将徐陵贬黜回家,这便算是给了群臣一个交代,也算是,给朕那个好女婿……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凛凛杀气依然让人心惊,在场众人早已是重汗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