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说假话,只是分人而已。我骗人的时候,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那个人值得我骗,另一个就是那个人我骗不过,而你,两者都不符合,不值得我骗。还有,我从前不穿金缕衣就打不过你,实在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要知道,那时候我才不过刚成年,而你的岁数却是我的两三倍,打不过你很正常。”
黑影顿住笑声,冷笑:“你的意思是,如今你不需要金缕衣也能打过我了?不如,我们试试?这几千年,我侥幸没有魂飞魄散,却也练了一个新法子,正想试试看威力有几多?你是最好不过的切磋对象了。”
他话音刚落,那缕淡淡的黑影便如淡雾一般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北辰星君亦随之消失不见。但见狰狞沉默的死树从中,一黑一白两股雾气疯狂地绞杀在一起,所过之处,黑色的树枝纷纷化作齑粉,更远些的死树和藤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卷起腾到半空中,未曾挨近那两股雾气便如水蒸气一般消失不见。
战得激烈,在雾气伤不到的揽天宫第三十层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串黯淡无光的木头珠子安然地挂在唯一的一根藤蔓上,逍遥如同坐秋千一般,一荡一荡的和身下的藤蔓说话:“你猜下面怎么了?就像刮龙卷风似的。”
那枝藤蔓在梢头绾了个花结,羞答答的回答:“我猜不到。如果不是你帮我,我连话都还不会说,又如何会知道下面怎么了呢?”
木头珠子“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
“可是下面看着古怪得很,我害怕……”
“不要怕,有我在呢。走,我带你去看看!快把你的脖子伸长,跟着我走。”木头珠子说到做到,真的飞离了身下的藤蔓,悄无声息往下落。
那藤蔓“呼”地往下一伸,勾住了它,焦急地说:“虽然我知道你神通大,但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好吓人的。”
木头珠子浮在—空中,笑道:“你怎么这样害怕?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不肯和我说?”
藤蔓犹豫不语。
木头珠子佯作痛苦却又理解地道:“算啦,你要不想说就算了。你也有你的难处嘛,即使你不肯像我一样真心对你,我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你好的。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我就把你变成|人,咱们双宿双飞,离开这个地方。”说完它绕开藤蔓勾住它的根须,继续往下飞。
藤蔓急道:“下面危险得很,你为何还是要去?”
木头珠子停住回答:“我是男人,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看看究竟。现在看着只是下面的你的同族受到伤害,谁知道会不会转眼就波及到我们这了?要是我不来了,你就按我教你的法子,好生修炼,不过百余年的时光,你就可以摆脱这个笨重的身体了。到时候,你就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双宿双飞,生儿育女。”
藤蔓激动地再次伸出根须勾住它:“你不要去,下面真的很危险。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它小心地探出藤稍左右打量一番,确定没有旁人偷听,才低声说:“你看见那股黑色的雾气了么?那是我们的魔皇陛下啊。”
木头珠子好笑地说:“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曾逼你,何必把这话拿来骗我?谁都知道你们的魔皇陛下年轻得很,此刻正在和他惦记了两百多年的女子饮酒观舞叙旧?下面这个莫非是他的分身不成?”
藤蔓叹了口气,生气道:“和你说实话,你就不肯信。我们有两个魔皇的。上面那个是现任的魔皇。下面这个,是老魔皇啊。他可厉害了,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第六十九层不是下了封印吗?其他人都上不去,可根本拦不住他,那个女子就是他弄下来的。”
“老魔皇?”木头珠子沉吟片刻:“你是说琼丹?他不是在几千年前就跟着揽天宫的上面几十层一起灰飞烟灭了吗?”
“哎呀,我怎么和你说得清楚呢?听说他有一种秘法,保住了魂魄,这些年越发强了,很快就要有人身了呢。”
“哦,是这样啊……”木头珠子亲热的凑过去:“我下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回来。”
那藤蔓紧紧勾住它不放:“不行,你说过要娶我的,就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她话音刚落,就惊骇地看见自己的身体断成了无数的碎片,而她亲爱的木头珠子夫君头也不回地向着下方飞去。
第十九章 死魂(二)
却说揽天宫第十一层犹如台风过境一般,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死树丛中,那两股黑白之雾纠缠不休,打个不停,几个时辰了,眼看一夜便要过去,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那木头珠子藏在角落里,看得直打呵欠。
正当他不耐烦之际,“蓬”地一声巨响,那两股黑白之雾急速分开,两个人影落下,相隔丈许,犹自虎视眈眈,彼此的目光恒不得在对方身上刺几个洞。
木头珠子连忙打起精神仔细观看,虽然光线暗淡,他仍然看得很清楚,站在东边一堆烂木头前的那个雪青色身影是北辰星君,斗了这么久,他的头发丝儿也没乱半点,袍袖干净整齐,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反观那黑色的人影,虽然腰板儿挺得笔直,却是面目狰狞,有些微微气喘,眼里恨意颇深,下巴上几根黑色的毛微微颤抖着。
木头珠子懒洋洋地瞥了黑色人影一眼,原来琼丹是个半老头儿啊,还长胡子了,就是做了鬼也舍不得这几根稀稀疏疏的破毛,难看死了,又弱还自大。就算是真的很快就要成|人形,在这魔界还可只手遮天,他也瞧不上这具身体。木头珠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北辰星君,看,这才是他心目中的美男子,俊秀而不失阳刚之气,肆意而不失沉稳,张狂却不傲慢,特别是那仪表……还有那炽热的阳正之气……木头珠子越想越高兴,越想越满意,得想个什么法子呢?他想啊想,眼前突然一亮,飞起来化作了一株鲜活的小树苗,隐藏在乱草死树从中,恰恰地只高出一点点绿意来。
“咳咳……”琼丹终于忍不住,狂咳起来,咳得围绕在他身边的那层黑雾几乎要全数散开,淡的看不见。他一边咳嗽,一边警惕地看着北辰星君,生怕北辰星君会偷袭,北辰星君却把目光全数投向了不远处的一堆乱草死树从中。
琼丹顺着北辰星君的眼神看过去,但见一点鲜活的绿意在乱草死树丛中时隐时现,在这死,气沉沉的沉寂世界里是那么的明媚嚣张,引人注目。琼丹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北辰星君苦苦寻找的东西——殷梨花的树苗!
尽管他很奇怪,为什么所有的植物都死了,唯独这小东西还活得如此鲜活?但他又想,也许,这是怨气与憎恨催生出来的很特别的妖苗也不一定。要知道,揽天宫外围那些奇形怪状的沉香树枝和不知名的藤蔓们,不也一样地活下来了么?所不同的是,它们为了生存,改了吸收阳光星辉雨露的习性,褪去了绿色,转而将自身的枝叶都变成了黑色,专门靠吸收这外围的死气和妖氛,还有死难者的灵魂和肉体维持活路。
北辰星君轻轻踏前一步,他也认出来了,这是殷梨花的树苗,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东西。因为这东面的汁液是最好的引魂水。想要寻找到未已,这是最有力的帮手。
但琼丹已经先他一步行动,飞快地妖到那堆烂木丛前,挡住了他:“源子韶,我知道你拿这东西来做什么,但我不会让你再从我这里拿走一草一叶!除非我死,否则你想都别想!”
根据他千方百计打听来的结果,都是说北辰星君苦苦思念那个没有良心的女人,几千年来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修补那件金缕衣和搜寻那个女人的残魂,无心修炼,却没有想到,北辰星君居然还是一样的强,而且是远胜从前许多的强!要不是他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要是他有肉身,要是他安排的人及时赶到,未必就不能把北辰星君弄死在这里,可惜啊,可恨啊!
想到这里,琼丹更恨了,遂决定,只要是北辰星君想要的东西,他统统都要抢走,只要是北辰星君想要做成的事情,他统统都要破坏!今日怎么也不能让北辰星君拿走这树苗子!于是他张开全身的黑雾,把那小树苗牢牢地罩在其中,势必要护得小树苗的周全。
见琼丹阻挡,木头珠子化作的树苗恼恨万分,老东西,没事儿不到一旁挺尸去,在这添什么乱!难怪得会国破人亡!原来都是蠢的。偏生他要引得北辰星君上钩,正是关键时刻,不敢施展手段,只得空自咬牙切齿。
北辰星君却轻轻一笑:“琼丹,你已是穷弩之末,我只要轻轻地一根指头,你便要全散了。要试试么?”
琼丹气得要死,说话却不认输:“你休要小看了我,我还有一个法子,要不然我们同归于尽好了,只要你死了,我那孩儿轻而易举便可把你那什么破天界给搅个鸡犬不宁,也让那妖后和狗帝来当回奴才玩玩才好。你不知道呢吧?我已经把那两条蠢龙放回去了,很快他们就会去天界引人来,正好关门打狗。只要你死了,剩下的人都不足为惧!”
北辰星君笑着跨出一步:“你舍得?你藏着偷偷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凝结成这副模样,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你真舍得和我这样拼个你死我活的,便宜了别人?木来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不要这东西了,但你既然不小心让我看见了,我少不得要试试看。”
琼丹见他真的靠近,便有些心慌了,今日他是设有陷阱的,但两个环节出了错。一个是他没想到他会打不过北辰星君,一个是他安排的帮手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赶来。琼丹暗骂了一声琼舞,该死的臭小子,娘种子,安排他做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见了个莫名其妙的蠢女人就什么都忘了,早知道他就把那女人给一把捏死了。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北辰星君说得没错,他躲在这里偷偷练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新凝聚人形,杀上天界和四面八方,把那些对不起他,对不起魔界的所有人神统统杀个精光,挫骨扬灰。眼看就要成功,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和北辰星君置这口气,把命送了不成?
他正在纠结划算不划算的问题,突然感觉到不同寻常的一股气息——是魔气,是他很熟悉的魔气!他安排的帮手终于赶来了。见帮手赶来,琼丹又得意起来,大笑道:“你来试试看啊!试试就知道了嘛!”
北辰星君的身形却猛地蹿起往上飞去:“琼丹,你要稀罕这树苗,你就留着自用吧,我先走了!”他去势很快,转眼之间便要到第四十层处。
琼丹没想到他竟然去得如此坚决,如此之快,不假思索,大吼一声:“你们还不快动手!废物!”真是小废物养出的一群笨废物。神智激荡的他,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那颗绿莹可爱的树苗狰狞而性怒地伸出几根软而长的树枝,悄悄地探出了他的护身黑雾之外,像裹粽子一般,自底部,一圈又一圈地顺着那黑雾缠了上去。
北辰星君眼见着,四十层处突然张开一张由无数的藤蔓和树枝结成的大网,一股浓重的腥臭腐败之味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人头晕作呕。与此同时,揽天宫无数个黑森森的门洞窗洞角落里幻化出无数个身影,呼啸着手持各色兵器法宝朝他扑了上去。
高手有气势,高手的气息与众不同,就凭这种气息,北辰星君就能判断出,来的都是魔界目前的排得上号的高手和精英。他暗自冷笑了一声,看来揽天宫为了对付他,真的是倾巢出动了。但不知那位新任的魔皇,为何一直迟迟不露面呢?难道真的如同琼丹所说,那新魔皇正陪着苏绾?
北辰星君虽然听说过这位新魔皇不爱女色的,但想到苏绾是花肌玉骨,与众不同,还有她那种仙女们都没有的干净可爱的气质,很吸引人,再结合到新魔皇连这种重要的场合都没有出现,就由不得想到一个可能——禁欲太久,从来不肯多看女人一眼的男人,一旦突然开了窍,那就是很疯狂的。
又想到苏绾那没心没肺的丫头,被人家一吹捧讨好,拿几句假话来骗她,她肯定又上了当,此刻正玩得不亦乐乎,想必还会很得意很受用。想到这种可能,北辰星君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恨不得立刻找到苏绾,将她抓出来痛骂一顿甚至痛揍一顿。这蠢女人,难看当鬼的时候爱招祸,成|人变好看了更惹祸。
他正烦躁的时候,第一波攻击已经到了,他清叱一声,全身浮起一层耀眼的白光将他牢牢护在其中,挡去了那层腥气和一些相对微弱的攻击。他不紧不慢地自怀里摸出一根青翠的竹剑来往外一抛,怒吼了一声:“斩!”
那青翠的竹剑瞬间化作一柄青光泠泠,丈许长,两尺宽的巨剑,散发着冷冽的寒光,在他不断变幻的手势牵引下,凌厉而无情的朝周围的重重暗影砍去,砍退一拨妖魔后,它直愣愣地朝那层密不透风的树藤巨网割去。
“嗤”地一声轻响,树藤们痛楚地翻滚着,扭动着,巨大的网很快就破了一条口子,北辰星君毫不恋战,跟在巨剑的身后冲天而去。暗袭者们对视一眼,呼啸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无数叶片藤蔓碎片和树枝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琼丹气得跌足顿胸:“小狗日的琼舞,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坏老哥的大事!娘种子啊!娘种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拔足正要起飞,却发现自己的脚已被绿色的树藤几死缠住,一条声音嬉笑着说:“蠢货,你放跑了我要的肉身,少不得要弥补一下你的过错。虽然在你长得又老又丑,还未完全凝聚人形,但也总比完全没有的好。”
第二十章 美人
苏绾一觉醒来,只听得耳边水响,抬眼一瞧,昏暗的光线下,自己正躺在一只竹筏子上,小白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不远处青萝拿了一根竹竿沉默而认真地撑着竹筏,在她灵巧有力地拨动下,竹筏顺着九曲十八弯的溪流平稳向前。大家都在,唯独不见那只笨魇云兽。
青萝见她醒了,把竹竿往下一插,停住竹筏,走到她身边笑道:“醒来了?没什么不舒服的吧?饿不饿?这是我从膳房里偷藏出来的,可好吃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来,丝帕包着的正是几块银丝玉窝卷。
苏绾的疑问很多,但总不好一开口就质问人家,便笑着摇头:“我很好,我不饿,你吃吧。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青萝见她不吃,知道她防备自己,笑了笑,拈起一块银丝窝玉卷喂进自家嘴里,香甜地吃着:“我们离开揽天宫还没多远呢。揽天宫的势力范围极大,这是一条暗河,咱们只能从这里才能远离揽天宫的耳目。你被那鬼珠子给弄晕过去了,我本来想要给你检查检查,疗疗伤,让你早点醒过来的,但小白护着你,不让我靠近你。这里设有—结界,我功力不够,不能带着你飞,幸好有根竹子,我便化了这个筏子来用。”
“嗯,小白的脾气有点暴躁,但心是极好的。它和你不熟,等熟了就不会了。”苏绾赞许地摸了模小白背上的羽毛,小白已经醒了,眯缝着眼睛看着她,眼里全是轻松和喜欢。
青萝把苏绾的表情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微微笑了笑,把手里的银丝玉窝卷随手放在苏绾身边:“本来么,我们又不熟,你又突然出了事,它怀疑我也正常。换了是我,肯定也觉得蹊跷。”
她如此剔透,苏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人家如果要害自己,其他法子多的是,应该不会在饮食上做手脚。便取了一只银丝玉窝卷喂进嘴里,果然很好吃,外酥里软,香甜适中,害得她口水直冒:“真的很好吃。”又把碎末喂了小白,待还要再拿一只,青萝却按住了:“你的肠胃刚恢复正掌,这干东西还是少吃的好。一只足够了。”
苏绾谢了,佯作不经意地问起魇云兽来:“那魇云兽呢?去哪里了?”
青萝淡淡地道:“走散了。我们出来时,大概是天界的人来寻你们,把揽天宫又劈碎了几十层。我原木已经带着你们逃到了几里外的一片沼泽里,我想着大家都在乱,想必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咱们,谁知道那沼泽地里也有瘴魔,突然发难,但它也算是和魇云兽是一家的,魇云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