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
赵琇学得很认真,虽然她穿越前已经是大学本科毕业生了,但这个时代的文字都是繁体字,书面语都是文言文,靠她那点语文水平是混不好的,说不定还要被当成文盲,索性趁着年纪小,重新把古文拣起来好好学一学,将来至少还能混个“知书达礼”的名声。
米氏见他们兄妹友爱,小女儿虽说肯定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但至少看起来很乖巧安静,这就是好事。她回头吩咐赵琇的||乳|母珍珠嫂:“你留下来照看,小心侍候。”珍珠嫂忙应了,米氏便离开了东厢房。
煜大老爷过来拜访所为何事,她一直挂在心上呢,兴许跟送灵回乡守孝一事有关。丈夫将来要科考,必是要在京中的,万一回了老家却难回来怎么办?此事不可不慎。
米氏离开了,赵琇赵玮兄妹俩一个教,一个学,似乎很认真,珍珠嫂在旁坐下,掏出随身的针线荷包想打个素色的络子,预备给赵琇用,赵玮的||乳|母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珍珠嫂不解,但两人交情还可以,她看着小主人们这里无事,便跟着出去了。
院子里没有人,赵玮的||乳|母扫视周围一圈,回头小声问珍珠嫂:“听说,咱们老夫人和二老爷要送灵回南边老家,是不是?”
珍珠嫂不敢随便议论主人家的事:“这种事儿我如何晓得?若真有,早晚会让我们知道的。”
赵玮的||乳|母撇撇嘴:“我知道你嘴紧,可外头传得人人都知道了,你再瞒着又有什么用?我也不多问,只问你一句,老夫人与二老爷若要回南边,对我们这些下人有何安排?”
珍珠嫂没听明白:“什么安排?”下人还能有什么安排?自然是跟着主人走呀?
赵玮的||乳|母气得直跺脚:“你装什么糊涂?我们都是京里土生土长的,虽给人做了奴婢,但也有一大家子亲朋好友在此,若真的跟着主人家回南边,岂不是要骨肉分离?自然要早作打算!”
珍珠嫂犹豫了,其实她也在担心这件事,婆家人定是要跟着主人走的,但她娘家人却难说,也许父亲、母亲没问题,可哥哥嫂子侄儿们呢?叔伯姑母姨妈舅父呢?若主人们只是分家,还住在京里,他们要见个面也不难,偏偏如今侯爷要他们回老家守孝,瞧侯爷的阵势,怕是这一去,就很难回来了。
赵玮的||乳|母已经在说自己的打算了:“我也顾不上什么忠不忠了,我是合家都在这里,断不能跟着去的。我已经想过了,哥儿已有五岁,再用不着吃我的奶,二老爷二太太这几日又有些恼我,索性寻个由头辞了去,求上头再安排一件差事也好。”
珍珠嫂吃了一惊:“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可要想清楚,你奶大了哥儿,日后哥儿有了出息,你就是难得的体面,若眼下辞了去,将来人人都要骂你的!”
赵玮的||乳|母冷笑:“哥儿是不是能有出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等到他有出息,日子还长着呢。我劝你也别死心眼,大姐儿已经快到可以戒奶的时候了,你早作打算吧!”
珍珠嫂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是侯爷说了几句话,老夫人与二老爷还没答应呢,底下就已经人心涣散至此。郡公爷去了还不到四个月,事情怎么就完全变了呢?
正屋里,煜大老爷刚刚结束了一番长篇大论,终算有时间歇口气,喝口茶润润嗓子,这说客的差事还真不是好做的。
他说的话其实不难理解,大意有三点:
第一,新任建南侯赵炯的做法太过分了,他身为宗房不能同意,所以出面劝说了一番,让赵炯退了一步,老郡公的灵柩照样送回南边老家安葬,钱老姨奶奶也可以陪葬,但不能葬在正室位上,必须要以妾室身份入土,老郡公与秦氏太夫人合葬,右边留一个位置给张氏太夫人日后用,算是全了嫡庶名份。
第二,张氏与赵焯一家子横竖是要守孝的,在京里守还是在老家守,区别不大,不如就随行回南,一来是多年不见族人,彼此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给两个孩子上族谱;二来嘛,他们这一房不跟过去看着,万一赵炯嘴上答应了,到了坟上却变卦怎么办?赵氏全族没一个能压得住赵炯这位侯爷的,有张氏这个继母在,他好歹不敢乱来。
第三嘛,则是煜大老爷自己的意思,觉得赵炯分家不公,依照本朝律法,分家除去祖产外,是要诸子均分的,更别说赵炯出身不正,赵焯才是嫡出。不过现在要求赵炯平分所有财产,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倒不如退一步,只要求老家那万亩良田的一半,京中产业就算在族产里,不动了,这样外人问起也好交代。赵炯已口头上答应了,让张氏与赵焯一家回去,就是要落实这件事,也免得赵炯拿些下等劣田搪塞。
张氏与赵焯母子听完后都很意外,煜大老爷本应该更亲近赵炯那边才是,怎的今天忽然为他们着想起来?赵焯犹豫着问:“大堂兄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只是不知……你为何如此热心?”
煜大老爷苦笑了下:“我也是不得不如此。我们宗房一向势弱,事事都要看你们二房的脸色,可我既身为一族宗长,有些事就不能装聋作哑。乱了嫡庶也好,不敬继母、不悌兄弟也罢,说出去件件都是大罪,赵炯身居高位,可以不在乎,可族人们看在眼里,万一日后都有样学样,我们赵氏一族岂不是乱了套?我不能为了私心,忘了自己的职责,遗祸子孙啊!”
一番话引得张氏与赵焯唏嘘不已,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煜大老爷之父,宗房老太爷曾犯下的大错。
正文 第十章 乱家根源
说起宗房老太爷当年干的蠢事,还是建南侯府里如今这摊乱子的根源呢。
前明末年的时候,其实赵家并不算是个大族,除去宗房一家子外,也就只有郡公爷赵柱的二房与三房了,在奉贤算是个小有家业的地主。其中二房出了赵炷这个小武官,三房又出了两名读书种子,都是监生,家里有不少良田,因此都算兴旺,只有宗房,因老太爷只是给一位大行商做账房,又有妻子钱氏一家依附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相较二房、三房,就有些势微了,平日里也时不时有些怨言。
清军南下的时候,宗房老太爷的东家消息灵通,早早得了信儿,收拾细软带着家小逃走了,宗房老太爷也赶回家去接了妻儿。这时候他就犯了糊涂,见二房、三房素来有钱,若是遭了兵祸,不知是否还能那么得意。于是他就瞒下了消息,反而寻个理由,向二房、三房各借了几十两银子,数量没有多到引起他们疑心,然后就带着老婆孩子连同岳父一家,匆匆逃难去了。
清军攻入南京时,三房两位老太爷都没了,乡下消息闭塞,等信儿传到奉贤时,赵家人都慌了手脚。二房只有赵柱的老父老母、妻子和长女,三房只有一个小儿子,就是如今的八老太爷在,他们只能匆匆收拾了细软逃离家园,八老太爷混乱中摔断了胳膊,他刚得了秀才功名,这一伤就连写字都不利索,只得断了功名路,而二房的老弱妇孺则在逃亡途中遇上了太祖皇帝的家眷,可惜没多久又失散了,直到几年后才寻回来,那时郡公爷赵柱的父母都已去世了。
却说那宗房老太爷带着一家子和岳家出逃,听说太祖皇帝平定了北京,便碾转逃入京中,赫然发现二房的堂兄弟赵柱居然是太祖皇帝座下得力的大将。他这回就慌了,生怕自己做的事会被发现,于是就撒谎骗了赵柱,说他父母妻女连同八老太爷都死在战乱中了,又因赵柱准备北上与清兵对战,劝他再续娶一房妻子,生儿子延续二房香火,然后就把妻子钱氏的幼妹推了出来,这便是钱老姨奶奶了。
赵柱为家人之“死”而伤心,也担心战场上刀箭无眼,自己死了就断了父母的香火,便答应了娶荒亲,只是有一点,他一日不能确认父母妻子的死讯,就一日不能娶继室,因此钱老姨奶奶只能做二房,等有朝一日他安葬了父母妻女,再把她扶正。宗房老太爷心急要做成这桩姻缘,就答应了,他本来也不认为二房、三房的人能逃过战乱的。
钱老姨奶奶的肚子争气,进门不久就怀了身孕,赵柱出征时,把她交给宗房老太爷夫妻照看,走得挺安心,等他打完仗回京了,儿子也出生了,问题是,太祖皇帝的家眷这时候也被护送到京城了,两相一对质,宗房老太爷撒的谎就穿帮了!
兵荒马乱的,此时已经无处去寻赵柱父母妻女的踪影,而长子已出生,钱老姨奶奶又不曾犯过什么错,还表现得很贴心,赵柱只好留下了这个妾室,却对宗房老太爷再无好感。宗房老太爷为了保住本房头一族之长的位置,无奈退位,让自己的儿子接掌族务。此间自然少不了钱家姐妹帮腔说好话,以宗房老太爷的罪过,如此发落真是轻之又轻。
赵柱元配秦氏带着女儿扶公婆灵柩上京,已是三年后的事了,这时赵炯虚岁都四岁了。秦氏被生活折磨伤了身体,难以生育,只能忍受妾室庶子的存在,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宗房老太爷和钱家人所为,在生期间再也没有见过宗房的人一面,直到死后被送回老家安葬为止。不过宗房只式微了几年,回到奉贤老家后,虽有三房与他有怨,却又有几房远支族人前来投奔,或是同姓人家来连宗,竟发展到内三房外九房的大家族,宗房便渐渐风光起来。
秦氏在京中侯府,有太祖皇后做靠山,压得钱老姨奶奶不敢嚣张,赵炯很是忍了十几年的气。只是赵柱执意要将赵炯记在元配名下,充作嫡子,好上报朝廷定下世子名份,让秦氏伤透了心,从此也不再对赵柱有奢望了。
秦氏嫁完了女儿,就开始相看京中清贫书香人家的女孩儿,赵炯做了世子,正得意呢,听说后唯恐她是要报复,故意给自己娶个不理想的媳妇,让他日后没有得力的妻族可依,便自作主张与牛氏订下婚约。那时牛家刚出了个妃子,还算得宠,正是风光的时候。可直到牛氏进门,秦氏都没吭过一声,后来她死了,临终前有遗言交待,旁人方知道,原来她当日相看那些女孩儿,是在为丈夫赵柱物色继室人选。
一年后她看中的张氏嫁入赵家,又生下了赵焯,这唯一的嫡子与早被封了世子的庶长子相争的局面,就此形成了。
可以说,如果当年宗房老太爷没有隐瞒战争消息,郡公爷的父母妻女也不会与他失散,如果没有宗房老太爷做主将钱老姨奶奶嫁给郡公爷做二房,生下赵炯,也不会有嫡子无爵,庶子承爵的阴差阳错。赵家二房这一团乱局,宗房老太爷至少要负七成的责任,他也因此丢了族长之位,此后数十年间,宗房外头看着风光,实际上一举一动都要看二房脸色行事。
今日宗房煜大老爷愿意向新任建南侯赵炯建言,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他向张氏和赵焯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不想赵炯行差踏错,给族人们立下一个坏例子,以后也学着不孝敬父母,不悌兄弟,分家时长子不顾兄弟死活,眼里只有钱财,小妾可以与正室平起平坐,甚至把正室挤到一边……那时赵家就真要沦落为别人眼中的笑话了。本就是暴发之家,叫人嫌弃是没规矩的,族里也没几个有出息的孩子,建南侯府在京中,可以不顾乡间物议,其他族人却还要在奉贤生活的。煜大老爷实在不希望象他父亲一样被利益蒙住双眼,做出遗祸家族的事了。
张氏与赵焯都被他说服了,虽然煜大老爷与赵炯那边更亲近些,但观其平日行止,也不曾对他们母子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既然他愿意出面为张氏说话,为赵焯争取更多的利益,应该是可信的吧?
他们答应会考虑扶灵回乡之事,请煜大老爷回去等消息。煜大老爷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还考虑什么?趁着侯爷还未改主意,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吧。孝期里头你们也无事可做,回南边住上一年半载的,等出了孝再回京也未迟。京城繁华,只怕焯弟不能安心读书,比不得乡间清静,更适合用功。”
张氏沉默了,不一会儿就做了决定:“这话很是,我们会随行回南的。”赵焯有些意外母亲的话,但也默默接受了。
煜大老爷顿时喜形于色,猛然站起身来:“好!好!好!我这就去跟侯爷说,省得他回头又反悔。你们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你们吃了亏!”说罢匆匆走了。
米氏在窗下早已听了一阵子,见煜大老爷走了,忙掀帘子进门:“煜大老爷说的,真能成事么?我怎么听着,总觉得有些虚呢?”
赵焯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我总觉得,大哥大嫂想把我们弄回老家,是怕我们在京里住着,又分了家,会跟外人提及他不孝不悌之举。本来扶灵回乡也没什么,就怕回去以后,他们让族人将我们扣下,不许我们回京了。”
张氏淡淡地道:“怕什么?我是郡公夫人,你是举人,赵氏一族除了赵炯那不孝子,就只有你八叔身上还有功名,沾点官气,可他是绝不会帮着那边的,还有谁能困得住我们?真要闹起来,我也不是没有娘家人可依!”
张氏是松江府人士,嫁进赵家时,家境虽然清贫,却是世代书香,如今娘家一族出了好几个读书种子,有两位已经做了官,在家乡颇有些名望。奉贤、松江相隔不远,她并不是举目无亲的人。
不多时,煜大老爷那边传了准信过来,赵炯已经答应了他所请,定下八月十五中秋节一过,便扶灵起程南下。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忙碌,赵炯要向皇帝打申请报告,表示亡父有遗愿,希望能叶落归根,因此想扶灵回乡安葬,随葬皇陵的荣耀只能让给他人了。皇帝非常不舍,但还是答应了他所请。赵炯立刻就开始准备车船和行李。
而张氏与赵焯这边,则把所有大件的家具以及用不着的东西全都打包妥当,让张氏的陪嫁卢妈送到新买的宅子里安放好,另有一笔钱财,也由卢妈亲自在新宅中埋好,预备日后回京使用。卢妈一家人已被划到赵焯名下,负责看宅子,另有几房家人、丫头等,将会陪同主人南下,至于玮哥儿的||乳|母,果然寻个理由辞去了,米氏素来不喜她,也不曾挽留。
八月十五的团圆饭,二房小长房、小二房是分开各自吃的。等八月十七一到,所有人就出发,登上了南下的大船。赵炯带着郡公爷的灵柩与赵煜、仆人坐一船,张氏、赵焯、米氏与两个孩子带着几个男女仆妇坐一船,其余下人带着行李又是一船,另有护卫船一艘,一行人浩浩荡荡,驶离了通州码头。
正文 第十一章 风雨欲来
在船上的日子很无聊。
赵琇坐了两三日的船,适应了颠簸的生活,看够了窗外的风景,就开始发呆了。她真的是无事可做。小哥哥赵玮还可以练练字读读书,她却只能整天窝在船舱里。八月秋风已经颇凉,她大病了一场,米氏不许她出去吹风,连在船舱里走走,也怕船上太颠,摔着了她,只许她整天待在床上。
赵琇跟祖母和父母坐一条船,除了船工与几个侯府派过来的粗使男仆外,周围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但跟在侯府那个小院里时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免不了要将就些,比如侍候的人手就少了,做粗活的人不算,张氏身边的春草、秋叶除了侍候她以外,还得帮着米氏照看赵焯的饮食起居,米氏顺道管管儿子,赵琇就被丢给了||乳|母珍珠嫂。
珍珠嫂性情柔婉和气,很好相处,问题是,她从出生就是家生子,长大了当丫头,出嫁了做媳妇子,做||乳|母,一辈子学的都是侍候人的技能,眼里看的,耳朵听的,嘴里说的,也就是身旁这一亩八分地。她不认字,也没什么大见识,哄起一般孩子还好,对赵琇这种伪萝莉来说,就显得乏味了。
她不想再听珍珠嫂说什么“好孩子乖乖听话”、“女孩儿要斯文安静”或是赵家有多么显赫她长大了会有多么漂亮优秀的虚话,情愿去跟赵玮认字读书,但珍珠嫂却抱着她不放:“大姐儿别闹,要乖乖的,不然一会儿老夫人和二太太要恼了。”
她叫“哥哥”,珍珠嫂又捂她的嘴,小声哄着:“别吵着哥儿了,哥儿要读书的。”
她忍不住多嘣两个字出来:“我要跟哥哥学认字。”珍珠嫂掩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