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宸心中一痛,不知为何,眼前的人虽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在她眼里却根本就是一个伤心而倔强的孩子,让人心疼。
「我大哥跟我说过,人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说给别人听,这样你的伤心就被别人分走了一半,就不会那幺难过了。结果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都跑去缠着他,害得他也经常不开心。后来有一天他又告诉我,人的烦恼很多,愿意帮你分担的人却很少很少,若他以后不在我身边了,我要幺定是过得非常开心,要幺便要再寻到这样一个人,他才能放心离开……」菁宸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自己好像把话题扯远了。
「那个……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不妨把烦恼说给我听,我是愿意帮你分担的。」
男子沈默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这里是她生前的住处——」男子淡淡开口,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啊?对、对不起——」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菁宸一时间语塞,只好在一旁默默陪他喝酒。
「她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别人说她是染了顽疾,太医们都无能为力,哼——」男子语气讥诮,「虽然我那时年幼,人心叵测这四字还是懂的,我母亲究竟因何而生病,总有一天我会查个清楚。」
「什幺?你的意思是,她是被人害死的?」
「哼,他们欺我年幼不更事,绝对想不到这一桩桩事我都记得清楚,等着有朝一日跟他们一一算清。」男子的语调依旧平静,可是却隐含着浓郁的杀气和恨意,让身边的菁宸都微微变色。
「我、我觉得,如果你母亲还在世,她一定希望你能过得舒心愉快。若是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她一定会很伤心的。」菁宸柔声道,眼中透出深深的担忧。
「你懂什幺!」男子有些暴躁的开口打断她,「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母亲就总是坐在这林子里偷偷流泪,她不被父皇宠幸,连最卑贱的宫人都可以随意欺侮她,她在世时,又何曾有一刻是快乐的!」
「可是……她还有你啊,不管怎幺说,一个母亲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起来,这对她们就是最开心的吧!」
「是啊……母亲她……便只有我,只可惜——」男子有些哽咽,偏过头不愿让菁宸看见自己的失态。
菁宸见他平静下来,终于松了口气,她轻轻拿走他手里的酒罈,顺便把自己的紫金暖炉塞进他手中,抓过他另一只手让他握紧了。
男子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菁宸更加用力的拽了回来,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硬,只得由着她摆弄自己。
「我说,现在天气这幺冷,你怎幺连个斗篷都不穿啊!别以为你是男的就没事,等到真的生病了你后悔都来不及。」菁宸一边拍掉他身上的积雪,嘴里一边喋喋不休的数落,活像一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男子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由着她数落,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我虽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是有些道理还算是明白,人活着便是希望,不仅是自己的、更是家人朋友的,你若是因为思念母亲而伤了身子,她一定会很失望吧。」菁宸看着他,目光似水。虽然看不到他眼神表情,但菁宸隐约觉得,他是在认真的听着自己的话。
过了片刻,男子几不可闻的「嗯」了一下。
菁宸欣慰的笑了,仰头喝乾了手里的酒,起身站到他面前,双手开始解自己的斗篷。
「你要做什幺?」男子听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有些错愕的抬头。
「我猜你大概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走,就把我的斗篷给你吧,虽然不是什幺名贵的毛料,却也还挺暖和的,就算是喝你的酒的回礼吧!」菁宸解下斗篷,趁着上面自己的体温还没散,迅速把它盖在男子身上,又帮他掖掖边角,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不用——」男子想要推开,无奈手脚早已被冻僵,已经抵不过她的力道。
「好啦,我先走了,你还是少喝点酒吧,毕竟伤身体。」脱掉了斗篷,又没了暖炉,菁宸顿时被吹了个透心凉。趁着男子没回过神,她赶快抱住胳膊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雪依旧扑簌簌的下,朱红色的斗篷上很快也绽开了簇簇白梅。被缎带蒙住的双眼朝着菁宸离去的方向,过了很久,景昀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