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的?”他妈妈问道,坐回罩着涤纶布的沙发上。老人舍不得开灯,屋里阴森森的。
妈妈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妈妈比起上次相见显老了,眼神却犀利依旧。
苏文桐说:“哦,我没让她来,因为——”
妈妈说:“没脸皮来吧?这么多年,窝换过几茬,蛋没下一个。”
苏文桐说:“买房子的钱,我会还的。”
妈妈冷冷说:“这种话说得太多。难怪你看上去掉了体重,白头发蹭蹭长。你在外拼死拼活,别人坐享其成。不过要怪也怪你自己的眼光,上一个更差劲。”
“上一个”,她还记得早已香消玉殒的“上一个”。妈妈只见过“上一个”一面,见面机会并不是他有意促成的。妈妈当面没表露态度,转脸斩钉截铁说;“这一个太野了,你吃不消。换一个。”
苏文桐回敬她说:“你对谁满意过?”
“没有。人人都只顾自己。”
苏文桐暗想,呆在这种幽闭环境,人是不是会加剧偏执,甚至痴呆。
他换个话题:“你又从空成大师那里买,额,请了这么多灵符?”
“空成被佛祖召走了。现在是闲云老道的徒弟炼制给我的。”
苏文桐不想再对视她的霹雳目光,走到窗台前,看贴在窗框上沿的黄符。朱砂红字,龙走蛇行。就是不知意义。
窗外是无限深邃的夜空。他看到月亮升起,不,是一张惨白的面庞浮在窗前。挂着凄绝的怏怏不乐,从外向内窥视。
“啊!”苏文桐惊呼一声,身体如坠冰窖,心脏几近停跳。是小姐姐!
更令他精神倍感震动的,是身后的老妈冷冰冰地说:“又来了。”
她告诉儿子:“别担心。有符的法力,她进不来。就算真撞上也没多大事,她没有形体,不会动也不会说,只能靠现个影儿恶心你。”
“妈,你能看见她?”
他妈妈满不在乎地说:“只有你我能。我以为你六岁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那双混浊的眼瞳依然在透过玻璃看他们,半隐在空气中,溶嵌在暗光里,如一幅印象派油画。苏文桐难以置信:“为什么那个保姆一直阴魂不散?”
“你小时的保姆?早回家嫁人,如今孩子都生小孩了吧。这位是你爸的上一位。”
苏文桐倏地转身,如被棍子打了一记脑袋,脑仁嗡嗡作响。
“你一直骗我?”
“你一直哭闹,我怎么办?这位当年不肯放手你爸爸,被我骂了一顿,就一气自杀。”
与其说撞鬼,不如说长久来被亲生母亲蒙蔽的事实更难以认同。
“我不信,我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你不是跟你死鬼老爹一样,也碰到不开眼的为你寻短见吗?真是遗传。”
此时的苏文桐,从一场好长好长的梦中清醒。女鬼从来不是为他而来。回想过去,唯有当他离妈妈身边不远时,才可能遭遇。
“她二三十年来,就这么一直缠着你?”
“没错。我走夜路时跳出来吓我,我上公共厕所时从天花板降下来,我去医院打吊瓶时藏在太平间门口,还想借吓唬你来打击我。
“鬼没阳间的时间观念,为了满足执念,会花无限的精力来折腾活人。但她痴心妄想。区区一个游魂,活着没用,死了照样窝囊废。”
苏文桐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