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酒意,带着难以消解的怅惘与余韵重新旋转拉长回到酒姬之时,已然是黄昏时分,淅淅沥沥的细雨早就停歇,天边有重重叠叠的阴云翻滚,青白斑驳,遮掩了谁人欲语还休的心情。
杨七夕依旧沉默在这样的婉转故事中难以自拔。
而那身着白色高装巾子,眉目清秀的男子却早已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我竟全然忘记了,这样的曾经,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忘记了。”他的声音带了喑哑,通红的双眼抬起來定定看向一脸淡然平静的九姬,“我到哪里,才能再找到她。”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在杨七夕看來竟一瞬间与千年前的那双凤眸重合,连那不羁又肆意的尾音都如出一辙。
他不由得也满怀期待地看向九姬。
九姬却一挑眉,淡淡道:“这我如何知晓。”
杨七夕:“……”
“一杯酒只不过是让你忆起前尘,圆她昔日一个未了的心愿而已,如今你已不是曹植,你的人生会不会再遇到她,能不能再遇到她,皆随缘罢。”九姬却对那人道,青绫下的双眸平静淡然,“前尘种种,皆已是过去,她所希望的,还是你能幸福。”
“这坛酒你拿去,每一缕陈酿的香,都是她的爱恋,她的希冀,望你珍惜。”
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一小坛已经启封的陶坛,馥郁清雅的香气掩饰不住地散发出來,袅袅婷婷地缠绕鼻端,醉意迷蒙中有少女的音容笑貌缓缓浮现,却在下一刻又如烟尘散去,再寻不着踪迹。
他忍不住捏起了拳。
那时候,曹丕派來监视他的人都在这段时间看守得更紧,连他接触的人都要逐一排查,他不明所以,却从他人口中得知,莞夫人与甄夫人双双而亡的震惊人心的消息。
一瞬间似乎心都被掏空的白茫茫。
他曾经爱慕的女子,他如今仍然爱着的女子,竟然……都香消玉殒了。
可他却毫无办法。
这种贯彻心扉的无力感宛如雷击,令他浑身脱力一样,说不出來的心酸和胀痛。听说莞儿是在从邺城回归洛阳的途中遇袭的,可是她曾经被逼到绝境时总能那样狠绝,被困的小兽一般,稚嫩的爪牙也能迸发出决绝的力量,不容小觑。
这一回,她怎么会这样逃脱不掉呢。
是真的逃不掉,还是因为不想逃。
谁料这件事风平浪静过后,他却还能再见到莞儿的师父,同行的还有一人。
当那人的兜帽摘下时,他简直惊愕地说不出话來。
“甄姐姐……。。你还活着。。”
而得知了事实的真相,他却觉得比蒙在鼓里还要心悸,还要难过,还要心酸。
莞儿她竟然选择了代替甄姐姐去死……
一脸络腮胡子的师父眼睛明亮,像含了晶莹的液体,他的声音却平静,娓娓道來:“丫头小时候都常说,‘我们这些能勘破身后事的人,所谓的不就是破除厄难,替人消灾解惑。’”
“谁料逢着乱世,逢着人心不古,她所怀的愿望却一直都沒能实现,即便她告诉了前來占卜的人的祸福,却也从來沒人真心去信她,她曾经为此迷茫了好久,也困顿了好久。”
“这一回,她救了甄夫人,也算是了却她多年的心愿了,作为师父,我很……欣慰。”
晶莹的液体却淌进了他纠结蓬乱的胡须中,隐匿不见,有谁知晓他这样慰藉的语气,却藏着那样滚烫的泪。
“好好待甄夫人,才不枉莞儿一命换一命,救了她一场。”
残阳西下,寒鸦低飞,天际拉开了绚丽重叠的晚霞,而莞儿师父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微微佝偻着,像寒鸦一样孤寂,融入一片迷茫的光。
可惜这些都已成为了前世的记忆,再也无法重现,那些人的音容笑貌皆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如今即便擦肩而过,眼神也早已全然陌生,再也不会想到,曾经彼此能有如此解不开的深沉牵绊。
还好酒姬给了他这样一次机会,一次他再忆起的机会,一次圆了莞儿绮梦的机会。
他不由得紧紧抱了那坛酒在怀,抬头轻问出声:“孟姑娘,这坛酒……有名字吗。”
而孟九姬素手执起绘了木兰的杯盏,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才同样轻声回答:“此酒,名为洛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笰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的莞儿。
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落寞地跨出酒姬的门槛,一直沉默的杨七夕才开口问道:“我说,九姬啊……”
九姬转眸看他:“怎么了。”
尾音上扬,落入杨七夕耳中竟然一瞬间扣人心弦。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吞吞吐吐道:“我说,九姬啊……”
“到底何事。”九姬挑了眉。
“我说,为何我觉得这个故事里,那个算命的老头子会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呢……”他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