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写的服字(2/2)
作者:浪子刀
家都是同行,他还没有这么失礼。
“还是你们要并购山高公司的事,前几天,老罗芬希纳董事和我说了一个事,他和山高集团的董事长戈恩茨先生是认识的,到荷兰以后,我们其实可以安排见面谈一次。您觉得怎么样?”徐腾能想到这个事也是不容易,当时只是晚餐时间,无意中聊到的。
“好啊!”韩领导其实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原先是川机的领导,后来调往攀钢任职,业绩上肯定是很优秀的,09年组建国机集团这家央字号机床巨头时,他还是花费了一些心思,最终如愿以偿。
他的经历是有优势的,对机床工业和冶金领域都有很好的了解,很想在中国刀具产业领域有所突破。
问题是选定的目标有点高了,也选错了国家,瑞典这个国家的企业其实是最难收购的,徐腾在欧洲收购企业上百次,在瑞典真是每次都如临大敌。
韩领导此前跟着徐腾去瑞典考察,兴致冲冲到山高se公司总部会谈,因为他此前和布鲁斯塔-戈恩茨董事长通过几次视频电话,对方总是对他们国机集团的国企身份比较介意。
国企领导,干劲是真没话说。
韩领导做了很多准备,甚至学了一个多月的瑞典语,就是为了在会晤过程中,通过展现自己的国机人魅力和热情,打消对方对中资国企和国机集团的疑虑这都是中宣体的八股鸡汤励志文看多了。
整个会晤过程非常悲剧,结果自然也悲剧。
韩领导后续又继续找了几家瑞典的刀具企业,结果要么是他不满意,要么是人家无意被收购怎么说呢,在瑞典,真正值得并购的刀具企业都属于山特维克系,连徐腾前几年,通过沃瑞克收购的那几家原本也属于山特维克的控股子公司,只是发展的不太好,才被放弃了。
“就是见面谈一谈?”韩领导仔细一想,有点失望。
“嗯,就是这个事。”徐腾攒了攒想法,决定多和韩领导说两句意思一下,毕竟是央企大客户,“其实,老韩,我说一个真话,我们还是别考虑山高这个级别,你就当碰运气,碰不到就算了。我觉得李伊菲推荐的瓦尔特和威迪亚更值得你可以考虑,毕竟都是德国的家族企业,难度不大。”
“行,我考虑考虑。”韩领导是真的在考虑,第一,李伊菲很美,很甜美,很会说话,很会哄人;第二,李伊菲说的是真话实在话,只是说的非常婉转好听;第三,韩领导对刀具行业还是比较了解的,真要能收购瓦尔特,或者是威迪亚,那也相当不错了。
韩领导是很现实的,他在国机集团估计能干五年吧,除非贡献特别大,否则在央企领导的位置上想要延迟几年退休,那是很难的。
他要是能收购山高这个级别,改写中国刀具产业的整体水平,那就有把握延迟几年退休所以,怎么都得试一试。
即便不能收购山高,瓦尔特、威迪亚这种级别能收购几家,那也不错。
对于这位韩领导的想法,专门负责国机集团金融服务和企业咨询业务的李伊菲,几个月前就在电邮里和徐腾汇报的很清楚——没有完整的想法,纯粹是想政绩和业绩工程。
徐腾其实知道的更多一点,老蒋在那个位置影响还是比较深的,所以,中央经济层面在产业布局上,对机床、合金、材料、刀具领域的重视程度,要比过去高很多,而且会拿出不少外汇支持海外并购。
因为这些都是一个工业强国的根基,暂时不求做到日德的水平,至少能和韩国相拼吧,而且老蒋有一个很鹰派的判断——韩国靠不住,和韩国、日本搞东北亚产业整合是没有任何前途的,让利互利也没有用,太容易被美国打断和割裂。
所以,老蒋的观点和徐腾如出一辙,这是相互影响的结果,中国只能和欧洲搞产业整合,就算美国想掺沙子,难度也太大了。
国机,中国机床工业控股集团公司,2009年才组建成型,靠行政命令整合了国内的重型机械资产后,急冲冲的跑过来投资刀具产业,这不是韩领导脑子有问题,而是太精明,搞政治投机呢,也想和五矿集团抢外汇支持!
徐腾没有这么激动,因为他不缺那几百亿美元的外汇,刀具工业也不是那么好折腾的。
中国刀具工业一直上不了层次,原因很多。
徐腾个人觉得,主要原因还是人才和市场经济的两个基本问题。
刀具都是耗材,从全球来说,全球性的一流刀具企业大致有50家以上,在瑞典、德国、日本、瑞士、荷兰、法国、意大利不出名,但也有几十年历史的作坊式刀具企业更是海量,几千家都不止。
大厂,基本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优势。
小厂,基本都有自己特别熟悉的某个极其细分的小领域,大厂不愿意浪费资源去攻克的那些零碎市场。
所以,全球刀具行业的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即便是进口刀具在国内的售价也都算是适中,利润不算高,何况国内走量的硬合金刀具基本都是外资本地生产。
这就有点像圆珠笔尖钢珠的问题,大厂有能力,真要去搞,费时费力不讨好,小厂没能力,只能拼命做最没技术含量的低端刀具,疯狂走量价格战。
至于材料、管理、经营思路,这些其实都还好。
比如说材料,虽说中国的材料科学和研发体系长期薄弱,但在过去的十年,情况早已大有改善。
除了政府层面长期稳定的产业规划和宏观布局,华银财团从2004年开始,也在材料领域投入更多资源,在国内联合多家大型冶金企业、材料化工企业,搞了十几家合金材料研究中心,也联合很多大学和科研机构一同合作。
此外,华银财团也联合央企、地方国企,以及一些优秀的私企,和国外研究机构、企业购买技术,或者是直接并购中小企业冶金企业,或者入股大型冶金企业。
目前在国内的很多大企业,特别是五矿、中化这样的副部级央企,高技术水平的合金、材料供应还是很稳定的。
然而,国内的刀具、机床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徐腾自己的经验,国内搞刀具、搞机床、搞工业基础器件的人,一找原因就找材料的毛病,说句难听话,即便这个材料没有国产货,欧洲日韩基本也不对你禁止出口。
你自己没有使用这些标号合金、材料的经验,不敢用,就是不敢用,怪什么国产材料不行呢?
你用了,搞不好,竞争不过别人,那也是你的设计有问题。
国企呢,积极性和服务态度还是有问题,私企呢,赚一天是一天。
所以,徐腾对于刀具产业的发展态度,还真不强调必须国产化,他现在主要是采取入股和扶持策略,选择和宝钢集团、五矿集团合作,重点扶持五矿集团旗下的南钨集团,通过注资、技术转移、金融服务和企业改革咨询服务,协助南钨集团国际化。
这几年,南钨集团的硬合金产能和技术水准提升的很快,德资、日资、韩资在国内的刀具厂也大量采购南钨的硬合金,但是,南钨集团自身的刀具业务依旧不行,高端上不去,中低端的走量拼不过韩资、台资,只能继续卖合金。
在国外,徐腾除了自行注资扩大沃瑞克、曼彻斯特金属的刀具业务,还一直增持伊斯卡和德系的蓝帜、威玛诺,通过金融服务和合资的方式,慢慢扶持。
徐腾其实也曾经在2008年乘低大肆吸纳全球刀具行业的霸主——瑞典山特维克的股份,最终还是未能达成长期合作的框架协议,只能将股份在次年的高峰期套现给山特维克集团的董事会。
2013年,等徐腾这一次再到瑞典时,相距三年前,终于意识到拒绝和徐腾合作要付出多少代价时,山特维克集团的董事会又后悔了,通过一些渠道传递消息,希望重新洽谈合作框架。
徐腾没有拒绝谈判,但是,他个人觉得再想达成合作框架已经很难,这几年时间,华银财团在南钨、伊斯卡、沃瑞克、曼彻斯特金属、蓝帜这些公司的投资太深,利益捆绑的很厉害。
上世纪70年代,瑞典至少有十多家一流,以及准一流的刀具企业,到了90年代,实质上只剩下山特维克和山高两个集团,其他都被并购了,山特维克、山高本质上又属于一家。
沃瑞克因为从轴承、齿轮到机床、刀具、软体系统都是自成体系,才能勉强保留部分切削、镗刀的刀具业务,但也远远不能和山特维克、山高抗衡,规模差距甚远。
最后又因为亏损严重,才被银瑞达财团高价转让给徐腾,让徐腾有机会切入瑞典工业体系。
相比之下,迄今为止,德国、日本的刀具企业都还是比较分散的。
这个问题就说明了瑞典经济结构的本质——门阀。
瑞典是整个欧洲极少数避开一战、二战的国家,家族财富的传承和累积效应很明显,控制瑞典经济的幕后资本层,基本还是一战、二战时期的那些家族,有传统贵族,有资本家。
瑞典和瑞士又不同,相比瑞士直到19世纪才通过联邦制度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经济体,瑞典一直是统一的王国,国家和贵族阶层极其稳定。
一战前,瑞典王室和德国王室的关系非常密切,两国的国情和经济局势也几乎如初一辙,做为都是在英法之后崛起的工业国,两国拥有良好教育的中下层贵族大量快速吸收西欧技术,开设矿厂、冶金厂、机械厂、面粉厂,从庄园主迅速转变成资本阶层。
两国真正出现差别就是从一战开始,直到二战结束后,瑞典和德国在经济层面才完全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在瑞典,类似瓦伦堡这样拥有170年历史的豪门家族多不胜数,光是徐腾接触过的就有十几家,而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投资风格,广泛入股瑞典的所有优势企业。
随着国际自由贸易体系的扩张,瑞典内部经济层面迅速整合,轴承、钢铁、机床、刀具、冶金、航空通常都只有一家世界级的巨头,相互之间密切配合,在这个980万人口的国家形成了一个发达工业体系的各个基本元素。
这就是瑞典经济的真相。
徐腾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慢慢搞清楚这个真相——瑞典这些世界级企业的幕后股东,基本都是差不多的阵容。
在瑞典,赫格纳斯集团是世界级的冶金矿粉供应商,山特维克集团是合金制造、刀具和采矿机械的世界霸主,skf是世界轴承霸主,沃尔沃专注工程机械、卡车、客车,萨博以飞机和航空业为主,ssb是瑞典的钢铁联盟,旗下十几家中型钢铁厂各自专注一个领域的细分高端钢材市场,bb是电气设备及自动化、工业机器人产业的霸主,爱立信是电信设备制造业和通信技术的霸主。
这些世界500强瑞典企业之间的内部配合和分工,极其严密,简直像是世界上最严密的计划经济模式。
直到2013年再度访问瑞典,徐腾终于发现,山特维克集团、赫格纳斯集团的那些控股基金,以及沃瑞克曾经的控股基金,以及bb、斯堪尼亚幕后的长期持股基金,实质上都来自于不到四十个家族基金,这些基金的历史几乎都长达50年以上有一半是百年之久,瓦伦堡这种170年历史的家族在瑞典,其实还不算是传承最久,最久的几家长达三百年以上,只是没有瓦伦堡家族和银瑞达财团这么强。
你实际也可以理解为,50年历史的那些新家族基金,大致都是更古老家族的分支,女性继承人嫁给一位杰出的职业经理人,诞生出新的家族。
这种情况,光是瓦伦堡家族的历史上就有4次。
牛逼的国家!
徐腾心里当时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
所以,海外资本再强势,想要在瑞典收购一家企业都很难,想要控股一家瑞典国际巨头的可能性更是几乎为零,除非瑞典人自己放弃。
当然,瑞典也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富豪,这些家族的财富都是以信托基金的形式存在,毕竟瑞典的财产继承税高达98,而这些家族信托基金传承百余年后,财产受益人都相对很分散了。
他们这些家族,每一代人都会推出几位众望所归的杰出之辈,负责管理家族信托基金,而这种特点也决定了瑞典的经济有一种很可怕的稳定性。
所以,关于国机集团要收购山高公司的雄伟计划,徐腾第二次访问瑞典之后,特别是在和斯堪尼亚公司的主要股东会晤后,就意识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于徐腾,对于华银财团,对于te-sfml,瑞典这些家族总体还是很欢迎的。
资本家嘛,大家有共同语言,特别是在徐腾出手教训山特维克集团和bb集团之后,他们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徐腾提出用华腾汽车的股份,置换斯堪尼亚公司的所有股份时,只剩下一片热烈的掌声,以及众人对斯堪尼亚走向中国,雄踞世界的美好期许。
事实上,徐腾和华银财团在瑞典、在英国、在德国、在法国在这些国家的投资也都是很负责任的,本地化的趋势很明显,到哪个国家就和哪个国家的财团合作,利益分配也都很公允。
欧洲的这些企业家、投资人,或许也确实更喜欢和富二代打交道。
关于这一点,徐总可能更早就发现了,花了很大的心思编造出一个te-sfml的深厚历史和家族底蕴,老爷子从嵍县化工厂的车间主任变成经理,从抗美援朝时期的一位小排长变成副团长,而且是能考证的,记录清晰,徐总神奇吧!
老徐家的家谱更是编造的一塌糊涂,硬是让徐总在淮州宿县徐庙镇攀了一位厉害的亲戚,弄成淮州的书香门第,李鸿章的门生,淮州晚清翰林徐仁铸和民国企业家徐炳麟之后。
这个亲到底怎么攀上去的,徐腾其实没有认真翻查过,大致有那么点关系,可能是徐炳麟家的远房亲戚,更可能是徐炳麟家的长工,反正几百年前肯定是一家。
这还不是2002年以后的事,97年左右,徐总迁居香港之前就搞定了,花了大价钱请的专家高手修改徐庙镇的那几本老旧家谱,用徐总的话说,省博物馆都查不出真伪。
在维基百科,还有其他各种百科,英文、德文、法文、西班牙文2003年就全部编辑的一清二楚,能从徐腾的链接一路点到曾国藩,也真是够厉害的。
最可怕的是徐总不仅投资数亿,在煤老板和民国剧热潮火热的时候以徐炳麟为原型依据拍了一部东方煤王,卯足劲送到央视平台播出,2007年,居然还敢去淮州宿县祭“祖”,和徐炳麟的那十几位散居海内外各地的曾孙、曾孙女、玄孙相拥喜泣当然,徐腾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才是徐总的风格,这才是他熟悉的亲爹。
由此可见,历史确实是一直任由胜者编造。
徐炳麟在淮州历史上倒是一个值得书写一笔的人,不仅是淮州的大地主买办阶层,还是淮州历史上最早的煤老板,与瑞典、德国在一战前的那些门阀家族极度类似,从庄园主变成工厂投资人,从小贵族变成资本家。
只不过,从晚清到改革开放,中国的战争史、革命史也太多了,哪一路子的庄园主、资本家没被玩死?
所以说,战争与革命有时也是一种好事,将资产门阀阶层重洗一遍,如果中国的财富几乎都集中在几十个传承数百年的门阀家族手中,徐腾感觉自己还不如去死比较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