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不是因为这个我看见你搭了生人的车。
这也不是第一次。
可我看见的是第一次。
程志远给朱小姐布了一样菜放到她的碟子里。
昨晚歌剧怎么样?他随口问道。
精彩极了你没去真是遗憾。接着朱小姐反过来问程志远昨晚你的约会如何乡下亲戚很有特点吧?
没什么特别的。朱小姐的话让程志远又想起郑老板的乡下亲戚乔志高他不想对她说这些免得谈不拢只是乡下的新鲜茶叶还不错郑老板送给我一些。
嗯看来这个约还没白去。朱小姐的话里有话。
又来了程志远说我今天不是道过歉了吗。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说老实话昨晚我一夜都在后悔后悔不该为了这么一点事闹得我们不愉快。
可你总算还有点收获一份茶叶一大包吗?朱小姐调侃道。
是一大包可那也不值得这包茶叶太贵了。程志远说道本来我一气之下想把它扔出去可又一想这么高代价换来的东西还得珍惜才是。
谢天谢地昨晚我们这一架真是没有白吵你总算明白应该珍惜什么了。朱小姐给程志远添上一点酒像是在奖励他对了茶叶不能扔有我一份呢。这么高代价得来的改天我一定得尝尝。朱小姐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
程志远也不和她计较他打算把心里话讲完于是又说:
我想以后我应该多陪陪你。还有像歌剧这类东西我也该试着了解一下。
我建议为我们昨天的吵架干杯。朱小姐和程志远碰了一下杯我几乎要感谢这次吵架了。她将一只手轻轻放在程志远的手臂上着眼中流露出一丝醉意的妩媚。
程志远感到有点紧张他用自己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以免别人注意同时对她说道: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不管朱小姐从不理会这个我们是不是亲一个给他们看看。
你得顾及别人的感受。
别人是谁是你还是他们?
是除你之外的所有人。程志远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只要我高兴才不管别人。她一边轻轻晃动着肩膀一边向程志远噘起一张的嘴做出一副的样子。
程志远随手拿起一棵青菜送到朱小姐嘴边希望旁人不会注意到她特殊的表情。然而朱小姐把菜吃到嘴里没嚼几下便大声叫喊起来。
辣死我了你给我吃的什么?
程志远往手中一看剩在手里的是半截青辣椒他心中不暗暗叫苦刚才只顾用东西去堵朱小姐的嘴根本没看拿起来的是什么。这么一来朱小姐被辣得狼狈不堪还不算周围的人更是被引得一齐看将过来程志远窘得面红过耳。
好不容易这股辣劲算是用别的食物压下去了朱小姐恢复了常态程志远这才放了心。
怎么样?程志远关切地问。
我吃好了结账吧。再坐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上课。
程志远叫来服务员付了钱端起剩下的半杯啤酒慢慢地咂着。
昨晚的歌剧没看好吧?程志远随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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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
刚吵了架又没人陪着怎么会好。他猜测道。
哦不有人陪我一起看。朱小姐答道。?程志远十分诧异。
于是朱小姐便把武岳如何送自己到剧院然后一起听歌剧的前前后后简单说了一下当然后来路上的事情自然没有说起。
程志远听罢默不做声半晌才缓缓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
听到程志远的语气怪怪的朱小姐不由得瞥了他一眼说道:
谁让你自己不好不陪我去。
那你也不应该找个陌生人一起程志远不无责备地说。
陌生人怎么了剧场里还有几千陌生人呢。郑小姐不服气地反驳。
那怎么能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呢。他坐在旁边整晚连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的声调都开始高起来。恰在此时服务员将找还的钱送过来两人的争吵暂停了一下但明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快的神情。
我们走吧。程志远低声说。
两人走出餐厅在路上缓缓漫步之间的距离明显地拉大了。正走着朱小姐突然说:
喂你倒不满意起来了。
不是不满意我是觉得不应该。程志远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块。
有什么不应该。本来属于你自己的机会你不珍惜反来怪别人。朱小姐气哼哼地说。
我自己的机会我没有珍惜这是我的错我今天来就是认错的。可并不能因为我的机会没把握你就可以把它转让给别人吧。程志远坚持着自己的道理。
哈你还知道你今天来是认错的我看你有理得很呢倒像是来要债的。朱小姐不满地说你说你自己不珍惜机会要我怎么办把机会专门为你锁在保险箱里等你醒悟之后回来取。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在心里能为我保留
保留什么保留被你抛弃的情感?连你自己都不要的东西还要别人替你收好。朱小姐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志远分辨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小姐追问道。
我是不希望在我们之间出现暂时矛盾的时候你就移情向别人。程志远无法掩饰自己的不满。
移情?亏你说得出口。临时让别人陪我看个歌剧这也叫移情?朱小姐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好吧就算是移情难道我没有这个权力吗?我又不是你的私产。
但是你应该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程志远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任何确定的关系。朱小姐斩钉截铁地说道。
朱小姐的一句话使得激烈的争吵一下子停了下来程志远突然变得相当沉默。朱小姐这时才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为时已晚。很久程志远才慢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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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该回花店去了。再见。说完他转身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朱小姐突然叫住他她意识到自己的话严重地伤害了程志远她必须向他做出解释我刚才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一种无名的优越感所孕育的虚荣心突然占据了她整个心灵空间使得她为自己试图进行解释的冲动感到耻辱于是她咽下到嘴边的话改了口: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再见。
程志远慢慢地点点头转过身去一直到消失在朱小姐的视线中再没有回过身来。而朱小姐也站在那里很久注视着他的远去。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俩人都像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
七、头脑发热的赌局、之一
在回去的路上程志远一直显得很平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飘呼呼的轻松感说是轻松却虚无得很这轻松倒更像是空虚。
与朱小姐共有的浪漫恋情在他心里是一段可贵的经历是他曾经希望终生享有的美好生活但是他又总在担心担心这对于他来说过于幸运的艳遇只会最终变成一枕黄粱的南柯一梦担心在那梦醒时分的失落和迷茫担心那梦醒之后的无助和惆怅而今天这个美好的梦似乎真的完结了而这梦醒之初的感受又的确十分糟糕它是如此地糟糕以至于使他难以察觉糟糕的程度好在人类在以往的艰难生存中学会了自我保护当遭受的痛苦——无论是rou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当痛苦来得过于强烈时痛反而感觉不到——无论是rou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此时程志远正是得益于人类这种自我保护功能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于阳光之下并在阳光下投射出自己的影子使他实实在在地是个人而不像个鬼魂。
程志远就这样恍恍惚惚而又实实在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乘坐的汽车经过每个车站他竟然都很清楚只是反应来得比平时迟钝得多隐约之中他似乎记起下一站自己该下车于是蹒跚地起身走向汽车的前门这时他恍惚听到汽车驾驶员与售票员正在进行一番奇怪的对话。
哎看见了吗下雨了。驾驶员的嗓门很大可还是在隆隆的发动机声中显得若有若无。
别胡扯太阳正晒着我呢。售票员很自信。
谁瞎说了你看我这挡风玻璃上的雨点。司机坚持道。
可能是什么地方掉下来的几滴水吧。
你往天上看。
天上哎哟是下雨呢这事儿可够怪的。售票员和司机有了一个途中解闷儿的闲聊话题。
程志远在他们的说话声中下了车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空几颗淅淅沥沥的雨滴正跌落在他表情木然的脸上。不知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中还是因为被这特别的景象所惊醒总之程志远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他隐约记起自己的花店起名的那天天上也是突然落下这样的雨滴于是便有了太阳雨花屋今天又是同样的太阳雨但程志远觉得这并不是好兆头他认为花店起名时的太阳雨是喜极而泣;而今天的太阳雨则是悲从心来可见老天爷都认定他与朱小姐的缘分已尽想到此不由得心中越发烦恼连回花店的心都没有了。
程志远心情郁闷地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竟来到郑老板的饭馆儿见店中并无客人便抬腿走进去。
郑老板原本正在里间厨房干活听见声音以为有客人走出来见是程志远就高兴地招呼道:
原来是程老板还没吃午饭哪要点什么?
不、不刚陪一个朋友吃过。从你这儿过进来坐坐。程志远随口说道。
程老板今天好兴致放下生意不招呼肯来我这里坐这我可太有面子了。郑老板似乎很欢迎程志远的到来反正现在没客人咱哥俩喝一杯怎么样。
程志远正想找个法子宣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一听这话便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好喝一杯我请客。
到了我这儿怎能让程老板请客我请。郑老板拍着说。
好啦咱别为这事争。这样酒钱算我的菜钱算你的。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张罗几个菜。郑老板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手里端着几个盘子走出来又取来四瓶燕京啤酒。
不用杯子程志远说着将啤酒瓶一把拿过就这么喝这叫‘吹喇叭’。
好咱哥俩今天好好吹一回。郑老板很能捧场。
说完两人各自拿起一瓶酒碰了一下瓶子都一气喝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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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之二
程志远虽然心里有事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他自己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恪守家丑不可外扬的信条而他更不愿成为别人同情和怜悯的对象他只要有个人和他说会儿话便足够排解心中的烦闷。
郑老板自然看不出程志远有什么异常只以为他今天闲在专门来与自己喝酒的。
程老板尝尝这‘芥末鸭掌’刚做好的味道新鲜得很。他十分周到地为程志远布菜。
谢谢。我真的是吃过饭了有酒就好。程志远推让着。
别客气程老板。郑老板自己吃了一块松花蛋说道不瞒你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来。我看得出你心眼儿好没有瞧不起我们外地人。他借着酒大胆地说着心里话。
郑老板说我心眼好这是抬举我其实呢是我这人迂腐。程志远说到这儿突然心里想郑老板怕是听不懂迂腐是什么意思可见自己真的是迂腐。
你可不愚蠢果然郑老板听成了愚蠢你是个聪明人。
过奖啦我可没有你们南方人聪明。
别逗了没想到郑老板还学会了一点北京土话你们北京人最看不起南方人。不光南方人外地人一概看不起。郑老板又提到这一节看来是深有感触。
嗨什么北京人、外地人我们要是到了外地比如到你们家乡那我们不就成了外地人了吗。
一句话说得郑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程老板真会开玩笑只有我们外地人来北京混饭吃哪有你们北京人到外地跑生活的事就算有也就是出国了。
程志远则不以为然地说:
那也未必。其实北京人很少去外地谋生左右不过因为北京是他们的家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离乡背景呢。所以就这一点来说我真不理解你们外地人难道你们的家乡真就那么让你们厌倦吗?
倒不是厌倦郑老板说主要还是穷。其实如果大家都过一样的穷日子也没什么。可有人出去闯荡两年回来后人也好看了手里有钱了连说话的味儿都变了谁不羡慕呢。都是一样的庄稼人别人能过上好日子咱为什么不能。其实争的是这口气。
照你这么说在乡下就过不上好日子了。程志远不信服地说。
难哪在北京挣一千块钱不费什么力气在乡下就跟登天差不多了。郑老板感慨地说道。
我看郑老板未免有点夸大其词。在北京挣一千块容易可花掉一千块更容易这是水涨船高的事儿。特别是你们外地人在北京没有一点根基那就更是花钱的地方多进钱的地方少不在这儿用三五年打拼怎能挣到钱。
看着郑老板直点头程志远又说:
就说郑老板你自己在北京熬了有七八年了吧不过才有今天。可你能说靠这么个小铺面就在北京吃一辈子吗。
那倒不敢说郑老板似乎被说中了心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当然还得回老家。
那又何苦这些年的力气呢。
毕竟能攒一点钱回去。这些年要是一直守在家里还挣不下这么多呢。
照你这么说在家乡的人们就没有发财的了?程志远怀疑地问。
少这可是真话。郑老板说。
我看未必其实外出混饭吃的也没有几个人发财只不过碍于面子不肯说实话罢了。就算混得再差也得置办一身行头回家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程志远不屑地说。
这倒是实情郑老板并不否认这种事儿他见得多了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在家能发财可那么个穷地方连个电影都看不上有钱又有什么用太不发达呀。
那这么说吧郑老板你在北京七八年里一共看过几场电影?程志远问。
郑老板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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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个两三次?他还拿不准接着又自我解嘲地说看电影太贵不划算看看电视就行了。
程志远差点笑出来这是今天他与朱小姐分手后第一次最接近笑的感觉他不想让郑老板误解自己于是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硬把笑意压了回去这样一来这口酒便喝得不畅竟然呛得咳嗽起来。
七、之三
郑老板见状脸上现出关切的神情。
程志远连忙对他摆手说道:
不妨事我是咳咳我是羡慕郑老板几年里看过的电影比我这个地道的北京人还多哩。
郑老板赔笑道:那是你们从前看腻了。
不、不实话说吧郑老板这大城市的确有很多供人们消遣娱乐的场所不过那都是给有钱人预备的至少也得是花公家的钱那些钱是来得多去得也多根本不是你我这种小生意人想象得到的。所以呢你别羡慕那些灯红酒绿的去处没老百姓什么事儿。老百姓能干什么呢看看电视打个麻将也就这些啦。
程志远停下来喝了一口酒继续道:
逢上春秋季节人们想看个柳、踏个青在这儿得大老远跑到郊区可你在家乡呢房后面就是青山;想钓鱼吧在这儿还得花钱到鱼塘去一群人挤在一块人比鱼都不少可在你家呢山下面就是池塘;想野餐吧在这儿开着车转悠半天找不到一个干净地方可在你家呢桌子往外边一搬就是野餐。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你们就不会过呢。
郑老板被程志远说得低头想了半天才说:
你说的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可我想来想去我们在家里从来也没有过得像你说得这么美。要说呢房前屋后的东西都像你说的一样确实有。可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想到去山上走走更不用说到池塘钓鱼吃饭的桌子倒是一直摆在外面可没觉得有野餐的味道。
那现在你总该感觉到一点了吧?程志远故作神秘地问。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郑老板想了想又摇着头说哎不行、不行就算你把我说通了我回去也享受不了这些。
程志远拿起酒瓶慢慢地喝了一口说道:
还是你们不懂得生活的真正含义呀。
程志远的一席话说得郑老板一半信服、一半疑惑他虽然觉得程志远的话有点道理可总不相信自己一个地道的乡下人反倒不如城里人知道在乡下应该怎样生活这好像不合情理想来想去他突然对程志远说:
程老板你既然这么喜欢乡下干吗不搬到乡下去呢?
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其实程志远刚才心想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