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番被托付给曲氏抚养,在她的印象里曲母妃为人和气又体贴,华罗殿的侍者也好,还给她打扮给布老虎,又送过她小马……如今曲氏落难,她最是担心,此刻拉着牧碧微的胳膊依依的问:“母妃,曲母妃到底怎么了?做什么父皇要赐死曲母妃啊?”
新泰公主和曲氏虽然谈不上亲近,因为孙氏向来与曲氏不和睦的缘故,之前她对曲氏隐隐还有点敌意,但到底是经历过生母之死的,如今虽然努力掩饰,脸上还是透露出来兔死狐悲之色,听了西平的话便低声道:“我看多半是被人污蔑。”
“这话不可乱说。”牧碧微轻声道。
新泰一惊,看了眼牧碧微,牧碧微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小脸郑重道:“如今你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很多事情便是心知肚明也不要多嘴,不然对咱们上上下下都没好处,知道吗?”
“……是!”新泰赶紧回答,西平也应了,复纠缠道:“那曲母妃……”
牧碧微神色沉重,半晌才道:“你们曲母妃……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也不是你们的曲母妃了,往后不要提,免得你们父皇或旁的母妃生气,尤其是苏母妃跟前,知道吗?”
西平不依道:“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牧碧微今儿实在是没耐心多说,点一点她眉心,喝道,“等你们长大点再说!如今只要听话就成!”
见她板起了脸,西平到底不敢很闹,委屈的嘟着嘴道:“儿臣知道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牧碧微又心疼起来,便缓和了语气道:“不是母妃呵斥你们,但今儿的事情太大,不仔细的话,你们曲母妃的下场,也会是母妃的下场……你们要母妃好好儿的吗?”
闻言两人都吃了一吓,双双抱住牧碧微的袖子,差点落下泪来:“儿臣要母妃好好的!”
“那就听话,乖!”牧碧微神色复杂的摸了摸她们的头,也担心吓坏了她们,强打精神,问了问她们今日功课并在华罗殿的经过,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叫人伺候她们下去安置……阿善见她也困得紧了,轻手轻脚的进内室铺好了被褥,出来正待告诉牧碧微,却见她就那么靠在几上,这点儿功夫就睡着了。
阿善眼中流露出难过与怜惜之色,挽起袖子,正待上前摇醒她,不想外头传来一声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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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忽然惊醒,眼前已经是天光明媚。
她才坐起身,阿善恰好也捧着水进来,轻声道:“女郎再不醒来奴婢也要叫醒女郎了。”
“可是有什么事?”牧碧微一边穿衣一边问。
“锦瑟殿的蒯贤人方才过来,说右娥英请娘娘起了身就过去。”阿善眼中有着难掩的担忧。
听说是右娥英,牧碧微皱了下眉,随即道:“她是几时过来的?”
“奴婢进来前才走。”阿善轻声道,“奴婢与她说,女郎这几日担忧三皇子,所以精神不济,如今还起不来。”
牧碧微吐了口气:“叫人进来伺候罢。”
挽襟带着素丝、素绣进来,三个人今儿都格外的沉默,包括向来爱说爱笑的素绣,显然挽袂和葛诺的事情给她们打击不小,之前她们是见过牧碧微因为一个林良人至今对长锦宫的宫嫔都一力打压的,难免担心同样的事情也会落在她们身上,尤其是挽襟——她本来和挽袂差不多时候进宫,明年两个人都要出宫,连婆家牧碧微都已经许诺好了……
若不是见牧碧微到今日还是一副忙碌的模样,挽襟早就开始请罪了。
牧碧微此刻无心理会近侍们的心情,匆匆梳洗更衣,略用了点早膳,便传步辇赶到了锦瑟殿。
不想到了锦瑟殿,却有一个宫人出来阻拦,话说的很客气,但态度极为冷淡:“贵姬娘娘,真是不巧,右娥英昨儿个乏了,到这会还没起呢,烦请娘娘在外头略等一等吧。”
牧碧微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是吗?”那宫人显然是奉了右娥英的意思要她在殿外久站了,只是牧碧微忌惮右娥英,却不至于处处都一定要让着苏氏,面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那宫人见她面色变化,态度又冷了一点:“娘娘若是不肯等的话,奴婢也没办法。”
“右娥英如今怀着身孕,孕中之人要休憩,怎么能够耽误?”牧碧微轻描淡写的道,那宫人还以为她要服软,不想牧碧微紧接着就道,“本宫也不敢在这里等,不然右娥英听说本宫在这里,若是急着起身,岂不是反而是本宫的不是了?”说着也不理那宫人错愕的脸色,扶着阿善的手重新上了步辇,吩咐道,“先回澄练殿罢,什么时候右娥英不乏了,本宫再来求见不迟,总不好一直站在这里和催促右娥英有什么两样?本宫也是生养过的人,晓得如今右娥英的不便!”
阿善使个眼色,澄练殿的众侍便抬起步辇,就要扬长而去!
见这情况那宫人到底撑不住了,紧追几步叫道:“且慢!”
只是澄练殿的人压根就不理她——右娥英闻讯勃然大怒,拍案叱道:“她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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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快点息怒!”蒯贤人看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心惊胆战的劝说道,“女郎如今有了身子可不比从前!”
右娥英面上掠过一丝黯然,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到底压抑住怒火,冷冷的道:“着人去澄练殿,将那牧氏给本宫拖过来!”
“女郎,不可啊!”蒯贤人虽赶紧劝,“牧氏如今乃是贵姬,膝下还有子女傍身,非同一般的宫妃!而且女郎请想,她的父亲牧齐乃是如今的尚书令,官声也好,若是女郎为点子小事就对她动手……那……外朝难免会影响到郡公……”
右娥英恨道:“难道叫我就这么忍了她吗?”
“奴婢从昨儿个起就一直在想着,这牧氏起先答应的好端端的,之前曲氏在殿上被拖回华罗殿赐死时,也没见她出言,怎么一个转身就为曲氏说起了话?”蒯贤人轻声提醒,“女郎今日叫牧氏过来为了什么她心里还不清楚吗?如今这样骄横,依奴婢看恐怕是心虚而欲盖弥彰呢!”
“难道曲氏抓了她的把柄?”右娥英怔了一怔,随即自语道,“只是……若如此,那牧氏做什么还要答应我一起算计曲氏?”
第八十四章 楼万古
虽然经牧碧微求情,左昭仪曲氏只是去位谪居冷宫,到底留了一命,但前朝曲夹被夺爵并星夜召回邺都,朝野不能不震动!
由于涉及宫闱阴私,曲幼菽的罪名又那么的悚然,连蒋遥、计兼然也不能说什么,何况曲家占据大梁第一世家之名已久,蒋遥也好、计兼然也罢,身后总也有家族的,姬深又不是从曲家开始要打击世家……再加上高家的隐晦活动,朝野在惊讶之后却一起沉默,只有寥寥几人上了不痛不痒的奏本,为曲夹分辩了几句。
这些奏本姬深根本就没见到,聂元生随手翻了翻,就吩咐卓衡:“丢下去!这几人随便打发个偏僻的地方去醒一醒脑子罢!”
卓衡笑着道:“奴婢说他们这些不开眼的合该贬官去位,到底还是舍人心仁。”
聂元生淡然一笑,看了看时辰,便起身往东暖阁走去。
他之前约好了姬深,有雷墨提醒,此刻姬深刚从锦瑟殿回来,问道:“是什么事?”
如今两人也有了默契,若不是聂元生无法做主之事,向来就不要姬深操心的,聂元生直言道:“曲夹既然被召回问罪,营州军自然无人做主,诸臣恳请陛下上朝商议此事。”
姬深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人选,朝臣那么多随便去一个不就行了吗?”
聂元生知道他的为人,也懒得说那些军权、社稷之类的劝言,径自道:“诸臣公推牧令前去,但臣以为不可。”
“牧齐?”姬深思忖了下,勉强想起来牧齐的大致履历,不提牧碧微的关系,他对牧齐印象还是不错的——只要没有劝谏过他远嬉乐勤理政的臣子,他印象都不错。
此刻便道,“子恺为何不赞成他去?朕记得他之前在西北也是领军的吧?雪蓝关么……不过是意外。”
“臣倒不是不信任牧令的能力。”聂元生道,“只是牧令尚且有老母在堂,邺都人人都知道沈太君守寡多年独力抚养牧令成|人,当初为国计,牧令守边多年,沈太君每每夜不能寐,如今牧令也有侍奉寡母终老、不欲久离邺都之意!陛下,臣亦是自幼父母双亡,祖父随后也弃臣而去,祖母故去时,臣心疼难耐,即使为祖母守孝三年,如今想起来仍旧忍不住潸然泪下……”
说着聂元生声音里就带进了一丝哽咽道,“因此牧令之眷恋臣极能体会,便是被骂作以私盖公,臣今日也要为牧令请上一请的!”
当年聂元生祖母去世,他极为哀毁,甚至到了连续数日不休不食的地步,连姬深都亲自驾幸聂府探望安慰,朝野对聂元生评价不高,但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孝顺的。
此刻提起来,姬深也有点感慨,道:“那就换个人,你可有人选?”
“臣以为不如请右相前去。”
“楼万古?”姬深想了想,“他倒也的确是武将出身……”
聂元生道:“非但如此,从前宣宁长公主为驸马爵位忧愁,陛下怜恤长公主,所以拜驸马为右相,只是驸马乃是武将出身,于政事上到底欠了些火候,这几年右相做下来虽然没有出差错,但也未做出什么政绩可以封赏,倒不如到营州去试试——算起来,武英郡公也是驸马的姨丈,臣以为驸马前去理当比威……曲夹顺利!”
姬深觉得很有道理,便点头道:“就这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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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家是高祖元后的家族,在高祖征伐天下的时候,因为楼皇后已经去世,楼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也没活到大梁建立,楼家本身也不是很赞成高祖的起兵,在大梁的建立上并没有出什么力,还是后来高祖念及结发之情,给了楼家爵位——这也是楼万古能尚先帝爱女宣宁长公主的缘由。
只不过楼家虽然也是以武传家,到底被于大梁有功的曲家、后族高家压制,到了楼万古尚主后,虽然每受优待,但军权他是插不上手了,这时候大梁四境安静也没什么仗可打,楼万古自小熟读兵书却毫无用武之地,全要靠宣宁长公主来振作家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难免遗憾。
这一点宣宁长公主也是清楚的,所以听说原本呼声极高的牧齐换成了楼万古,十分高兴,还亲自进宫向姬深道谢,姬深便笑着道:“朕原本也觉得诸臣既然都推荐牧齐,便使牧齐去就是,还是子恺道姐夫更为合适……说起来姐夫这些年始终没有一展身手的地方,二姐也跟着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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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长公主闻言顿时眼眶一红,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寻常女子谁不希望得到夫君的庇护与疼爱呢?楼万古和她感情虽然好,然而这些年来到底是长公主这个身份护着楼家,如今楼万古能够有机会表现,宣宁长公主实在是极高兴的,听姬深这么说,跟着对聂元生也很是感激,就先道:“这也是他时运不济,说起来三弟也费心了,这个情做阿姐的定然不能忘记,虽然阿姐没什么报答你的,然而年节总要叫巡郎透郎代他们阿爹多敬你几盏的!”
与姬深寒暄了几句,宣宁长公主便又关心起了聂元生,“子恺与你同岁,西平、新泰都快入住凤阳宫了,他却至今孑然一身,虽然聂慕柏自己子女也多,前不久还病了一场,难免有操心不过来的时候,但咱们也不能不关心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罢?”
姬深虽然不至于一直将聂元生至今未娶的事情挂在心上,但如今宣宁长公主既然提了起来,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只道:“二姐不知,从前几次,朕也和他提起,只是都没有合宜的人选……”
“同昌是不好的。”宣宁长公主极干脆的道,“之前步氏……既然过去,我也不多说了,不过偌大邺都,名门闺秀、高门贵女多得是,还怕不能寻出个适合做他妻子的人吗?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那便劳烦二姐了!”姬深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便打趣道,“若事成,朕必定要他好生谢二姐!”
宣宁长公主心情畅快,嫣然道:“你放心罢,这邺都的女郎,我如今正熟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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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长公主的长子楼巡如今也快到说亲的年岁了,她能对邺都上下的女郎不熟悉吗?”聂元生一边飞快的批着奏章一边头也不抬的对高七道,“派点人手留意着,她看中了谁家女郎,你就把事情给我搅了!”
高七忍着笑,到底还是撑不住笑出了声:“长公主自以为是给二兄你办了件好事呢!恐怕还等着二兄你去感激她!”
“恐怕陛下也觉得是关心我。”聂元生微哂道,“蒋倘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见他提到正事,高七也不再取笑,正经道:“他如今头疼万分——欧阳家的姻亲遍布朝野,并且苏家毕竟是外家的,右娥英扳倒一个曲家,已经是邺都世家的底线了,若不是高家隐晦的表态,这次替曲家辩解的奏章可不至于只有那么几本了……如今蒋遥、计兼然都已经被欧阳仲礼说动,要替欧阳家出头,但蒋倘也知道,若他交不出欧阳氏与欧阳家暗中来往并商议谋害宫妃的证据,陛下跟前他不好交差不说,何宣徽也绝对饶不了他!”
聂元生放下朱笔,凝神片刻,道:“老武英郡公实在是谋算深刻!”
高七赞同道:“的确,若非苏平娶的是高家嫡长女,即使高家嫉妒曲家已久,这次也不可能暗中帮手!”
“武英郡夫人不仅仅是高家嫡长女那么简单,你看她与太后的差别,可知老武英郡公的精明!”聂元生若有所思道,“不过难道只有苏家有长辈留下的福泽吗?”
高七忙问:“先郡公……”
“祖父自然也料到了苏家的盘算。”聂元生冷笑着道,“当年祖父能够让苏群乖乖待在营州不敢异动,如今苏平都合族移到邺都来了,我若还收拾不了他,简直就是笑话!”
他略作思索,便道,“宣宁长公主不是欲为我说亲吗?如今亲事虽然没成,但她是堂堂的长公主,我却只是区区中书舍人,得到消息也该登门去拜访一下……你看看最近楼万古什么时候空闲,我就选那天去拜谢吧。”
高七幸灾乐祸的道:“二兄,你说澄练殿的那一位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样?上次我记得你胳膊上的青紫足足一个多月才褪尽吧?这一次……”
见聂元生盯住了自己看,高七这才哈哈大笑着退了出去。
第八十五章 欧阳氏(老时间加更)
“你没有什么要对本宫说的吗?”锦瑟殿上,气氛沉闷而僵硬,右娥英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盏羊|孚仭剑骋谎巯率椎哪帘涛ⅲ淅涞奈省br />
再次来到锦瑟殿的牧碧微这一回没受到任何刁难就见到了右娥英,虽然右娥英当着她的面又是要水果又是喝羊|孚仭剑渎浒肷尾趴冢还帘涛⒁谰尚钠狡停叛缘牡溃骸坝叶鹩⒑伪孛髦饰誓兀俊br />
右娥英挥手将余人打发了,只留蒯贤人伺候,沉着脸道:“本宫知道什么?”
“左昭仪……哦,如今是庶人曲氏了。”牧碧微放下茶碗,淡淡的道,“右娥英出身高贵,妾身的娘家,可是势单力薄啊!”
“牧齐很得陛下信任,反倒是本宫的父亲,自到邺都来后,除了爵位,一无所有,本宫都不怕曲家,你怕什么?”右娥英下颔微扬,冷笑着道,“更别说曲夹这次被夺爵,曲家声势一落千丈,你也不是头一天进宫,据说从前孙氏盛宠之际都在你手里吃过亏的,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本宫,不觉得可笑吗?”
牧碧微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笑,不屑道:“孙氏算个什么东西呢?连娘家都没有一个,无非是靠着美色得了陛下宠爱,只是她又不可能不老,妾身为什么要怕她?”
“那你就这么怕曲家吗?”
“右娥英可以不怕,因为右娥英在宫里有太后这个姨母,在宫外还有郡公、郡夫人呢,可妾身为什么不能怕?”牧碧微反问道,“妾身家里上有年迈的祖母并老父,中间大兄、幼弟,都尚且没到可以支立门户的时候!更别说当年因妾身的缘故,大兄只能娶了小家之女,连个姻亲臂助都没有!如今阿爹看似身居尚书令之位,但究竟势单力薄!敢问右娥英,曲家难道只有一个威烈伯了吗?这一回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不加以报复?到时候,恐怕先遭殃的就是妾身娘家了吧?”
右娥英脸色沉了一沉,冷笑道:“难道你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