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阳的话,说得太直白不知羞,殿中的众宫人听了, 先是一愣, 随即都忍不住掩嘴轻笑。
李眉瞪了眼卫东阳,欲要说他,可见卫东阳眉梢间, 那种都要溢出来的期待高兴神情,只得强忍住把话咽了回去。边上同含真一起,挑捡着东西的房氏,本也笑着,然而没等笑意爬到眉梢上, 手就下意识的抚了下自个小腹。
回想着前两月, 大夫说的宫寒难孕的话, 房氏面上的笑容中,倏地多了丝苦涩, 从微怔回过神来,房氏敛了神色, 笑着打趣卫东阳:“小叔才说委屈了侄儿呢, 这转眼, 到委屈起自个的来了……”
话说出口,看到李眉表情淡淡,房氏倏地反应过来自己话说冒撞了,赶紧借着挑东西模样,挡过身子,不再言语。
等翻箱倒柜的挑完衣裳,李眉想着房氏没生产过,没经验,又传了公主府稳妥的管事姑姑来,让她协着房氏,着紧给吴氏挑稳婆,布置生产的暗房,还有从家下人里择选奶娘等等一应的锁事。
李眉身子尚且不适,劳了这一下心神,脸上止不住的又就带出疲倦来,房氏含真等人都怕累着了她,忙收拾了殿中的箱笼东西,伺候她服药安寝。
李眉一场病,直拖延了半个多月才好,等她痊愈无碍,早入了八月秋分,离月圆人圆的中秋佳节,已是不过只有几日的光景了。
因李眉病着,吴氏又有了喜不能劳累,房氏两府往返,里里外外,忙得如同一个陀螺,虽脚不沾地的忙着布置安排,两府人中秋过节赏月酒筵的一应事宜,但八月十二日这天,因是吴氏生辰,恰今年吴氏双喜,房氏百忙之中,又抽出空来,替吴氏张罗布办了场生日的宴酒。
比着李眉卫候爷过生日时,要连开四五日流水席的巨大宴请,吴氏的生辰酒席,只算得上是家人亲朋的聚庆小宴。可就算只是小宴,要忙的事,要接待的客,还是多得让房氏恨不得出几个□□来。
十二日这天,大早起,先是吴氏娘家亲戚送了生辰礼担来,随后是与吴氏交好的几位太太夫人,并卫东溟的同僚下属夫人,或是亲来道贺,或是派家下人送寿面寿礼来表情儿,吴氏身子重,不方便出面,这些人又还远没跪见李眉的资格,因此都是房氏一人周全接待。
除了吴氏这边的,房氏一头,也同样是娘家亲戚,来往走动的人家等等众人,后院忙得没个头绪开交,大门上,还另有借着机会,前来蹭光,跟候府、公主府攀关系走门路的外京官员家属,强抬了许多贵重难得之货,无帖抢着来登门的。
吴氏小小一个双喜生日宴,候府前宅后院忙乱成了一团,书房里,练完了早课的徐婉和卫东阳,却正坐在一处,看卫东宇寄回来的家信。
因今年亦不能回京,与众人团圆赏月,卫东宇早早从边关寄了书信土产回来,向李眉卫候爷告罪请安,请李眉卫候爷恕他久旅不归之罪。
除了明面上给众人的信,卫东宇还单独给卫东阳写了封厚如薄册的小札,里头尽是他在边关的见闻趣事,并及塞外与京都殊为不同的风土情貌,其中还不时夹了些打趣调笑之言,戏问卫东阳与徐婉进展如何等语……
卫东阳这两日,练完功,便翻检出来一一细看,卫东阳读信,徐婉就坐在一旁拿棉布擦她的玄铁棍,两人静对而坐,房中倒只闻卫东阳偶尔翻书抽纸的声响。
安静中,卫东阳冷不防,呿了一声,从书信中抬起头,满脸黑线的朝徐婉道:“得,好好的,我的大侄儿,就变成二侄儿了……”
徐婉听卫东阳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疑惑的扬了扬眉,卫东阳也不讲究,将信札卷了,递给徐婉看。
徐婉放下玄铁棍,接过信札,并未多翻,只垂头细看起卫东阳展给她的那一页书信来。
原来信上,是卫东宇说他收养了个孩子,具体情由,倒只一笔带过不曾细讲,只说那孩子年方十岁,他已给他取名叫卫朗,等日后回京,带他回来入卫家家谱宗祠,让卫东阳暂且自己知道,先不要告诉李眉和卫候爷……
看到这里,徐婉抬眼笑看了下卫东阳,卫东阳偏着头,看到徐婉目光的停顿处,一笑,道:“他让我别告诉爹和娘,又没说不让告诉你……”
徐婉失笑,垂头将信看完,把手札递还给了卫东阳,细想了想,笑道:“卫朗?这个名字到取得有趣……这个孩子,怕到是他在狼群里捡的……”
“什么?”卫东阳皱眉看着徐婉。
“西北边塞,狼群很多,常有被弃在草丛路边的婴儿,被狼群叼回窝去养的,只是这样狼孩,大多随狼群生活在草原深处……一般人不容易遇到,也不知他是如何遇到这个孩子的……”
徐婉说着,看卫东阳脸上没了表情,以为他担忧卫东宇,忙道:“这只是我胡乱猜想的,做不得准,草原狼虽多,也不是出个门就会遇上的,你别担心……再者狼孩大都只能长到六七岁,活到十岁的,少之又少,想来怕是我说错了……”
卫东阳看着徐婉,没有说话,一颗心却不住的往下沉,徐婉说她只是胡乱猜想,可若不是亲眼见过看过,谁会凭个名字并几句话,就猜想到狼群狼孩这种事上头去?
若是让京中,生出深闺,长于繁华的贵女来看,别说让她们理解狼群会把婴儿叼回窝去养大这种事,就是把头活狼牵到面前让她们认,她们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心里想着,卫东阳沉默了半晌,终归忍不住内心猫抓似的不安和好奇,故意装作无知,笑着开口问徐婉:“你会这么讲,难道你亲眼见过被狼养大的孩子?也是在边关草原见到的?”
徐婉擦着玄铁棍的手微顿了下,随即笑着点了下头,道:“以前在边关的时候,的确因缘巧合,碰到过一个。”
闻言,卫东阳脑子里,瞬间井喷一样的冒出许多问题想要问徐婉……是什么样的巧合?你为什么会遇到的?草原深处的凶险是何种情形?你在边关呆了多久?……还有:脱身时,你可有受伤?
然而这些问题,卫东阳却一个也问不出口,甚至只需稍微一想那答案,心底处便泛起股酸涩的钝痛,心口上压着千斤巨石,面上,卫东阳却只轻描淡的笑着追问徐婉:
“你既边关呆过,那塞上草原的景致,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的就那么辽远波澜壮阔?”说着,卫东阳抖了抖手上的信札:“他在上头,写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什么万仞白云低垂得伸手就能够着,草长得能漫过他的头顶,又赞什么漠漠黄沙,天涯孤道,吹得倒像是在说书的一样……”
徐婉认真听卫东阳把一肚子的话打趣的话完,才笑着回道:“你支言片语,几句话就把边塞的景致都形容尽了,再让我拿什么说呢?”
卫东阳正扬眉,要再逗徐婉多说些话,守在外头的小幺儿进屋来,打着千回禀到:“世子爷,后头开席了,大少奶奶让珊瑚姑娘在二门上传了话,请世子爷和徐婉进去入席呢!”
小幺儿说完,低头退了出去,徐婉便和卫东阳站起身来,稍整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