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年纪的妇人都爱唠叨。也是,人家这般门第。自然有拿得出手的来吹嘘。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怎么有点儿炫耀呢。
正哼哼哈哈地应答着,那婆子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若离几眼,方笑道:“姑娘这般品貌。将来也是个有福的,嫁的门第定不会低的。像我们家二爷这样的。才能配得上姑娘呢。”
那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地笑,像是玩笑般,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可是苏若离却听得心里咯噔一响:这话说的,怎么有点儿推销她家二爷的意思?
难不成李扶安对她的心思阖府皆知了?
再看那婆子的眼神,越发觉得古怪。苏若离有些别扭,忙笑着打断她的话,“妈妈说笑了。我这等小户人家的闺女,哪里敢肖想那些高门大户呢?”
却也打消了套话的念头,只默默地跟着婆子穿堂度院地进了后宅。
诚国公府早就装扮得花团锦簇一般,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寒冬腊月里,树梢上都用绢纱做成的花装点了,姹紫嫣红的,仿佛置身于春日花的海洋一般。
苏若离不由暗暗咂舌:到底还是人家的气派大,过寿也能过得这般富丽堂皇!
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李老太太八十大寿。在这古代,只怕也没有几家能有的,诚国公府儿女齐全。子孙出息,自然是要隆隆重重地过的。说不定,连皇上也得送份贺礼呢。
一边看一边思量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宴客的花厅。
里头都是各家的女眷,带着自家媳妇女儿,一大屋子珠光宝气的女人。
一进去,苏若离就跟进了女儿国一样。说实在的,她很不喜欢应酬这样的场合,可是既然来了。就少不得要和别人交往。
不过她这么小的姑娘,没有长辈带着。倒是少见。
那些女人们一见来了这么个娇滴滴容貌秀丽的小姑娘,不由把眼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朝她看过来。
苏若离神情自若地跟着那婆子径直走到了靠角落的一个位置,一路都是微笑着,既不自卑也不孤傲,就那么云淡风轻地一直走到了座位旁。
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的女眷一个个好奇了半天,见这姑娘没有刻意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也没有孤芳自赏,不觉没了兴趣,都把目光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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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那儿嗑着瓜子喝着茶,也就到了吉时。
苏若离随着众人一起来到了李老太太宴居起坐的院子里,一拨一拨地跟着众女眷给她磕了头。李老太太拉着那些有头脸的女眷的手,和蔼地说着话儿。
无非是夸着这家姑娘好,那家姑娘俊的话。就有泼辣的女眷笑着打趣,说是“国公爷的幼子还未定亲,老太太不妨在这些姑娘里头选一个”的话,李老太太也跟着爽朗地笑起来,当真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得那众大家子的小姐们都羞红了脸。
苏若离缩在角落里,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这拜寿是真,相亲也不假啊。都知道国公府里有一个钻石王老五,迫不及待地把自家闺女往前推,好让李老太太看中自己闺女。
也够无聊的了。她叹息了一声,正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躲,忽然就感觉到身上有一道目光不停地睃着,她不由抬头看去,对上一双精明老辣的眸子。
李老太太今儿穿了一领大红葫芦宝平纹的茧绸袄儿,额头上带着五蝙金抹额,正中镶嵌了一颗绿莹莹的祖母绿。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白白胖胖的,看起来不过六十多岁的样子,笑眯眯地甚是慈祥。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怎么注意上自己了,苏若离只觉得她那笑意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即就冲李老太太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那嘴角的小梨涡显得更加迷人了。
李老太太倒是愣了一下,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有长辈带着,在这么大的场合里,还能镇定自若不说,见她看过来,丝毫不显拘束,还那么大方地冲着她笑,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端看此女的相貌,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比得上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了。那身量婀娜风情,行动间,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举手投足说不出的美!
也难怪安儿能被此女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样的苏若离,跟李老太太心中所想的孙媳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在她眼里,孙媳妇就该端庄大气,相貌只要中上即可,关键是得温柔和气,相夫教子才行!
眼前这个女子,美则美矣,似乎眸子太厉害了些,身子又太风情了些,若是这样的女子嫁进来,那安儿还不得天天守在后宅里啊?
将来安儿还得纳妾呢,这样一看就不是那种温婉大度的女子,怎能容得那些妾室给安儿开枝散叶?
李老太太一想到这儿,眸光不由暗了暗,却还是招手让苏若离上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来,来,让老身看看这是谁家小姑娘这么漂亮啊?怎么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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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离暗笑:这老太太分明是明知故问!
这么多的姑娘独独她一个没有长辈跟着,还不明显就是他们李家特意请来的吗?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装作糊涂,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呢。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重新给李老太太磕了头,礼数有加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儿,“回老太太的话,小女乃三元堂的坐诊大夫,闺名苏若离。”
你遮遮掩掩的,我偏生要大大方方的。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苏若离说完,尽管笑吟吟地看着李老太太!
刚才从她眸中,她已经发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自知这绝不是看错了,而是根本就存在的。
只是她不明白李老太太好端端地为何对她心生厌恶?敢情是因为她是个抛头露面的女子?
既如此,那何苦还请她过来做什么?
以为她稀罕他们家的门第啊?
李老太太身后站着的李夫人和大儿媳李从武的夫人也都瞪着眼儿直瞧苏若离,觉得这个小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还能这么神态自若,当真不简单呢。
只是老夫人似乎是不满意这孩子,这倒是让她们有些捉摸不透了。
正僵持着,就有明安堂的小丫头上来脆生生地回道:“大爷和二爷带了人过来给老太太拜寿了。”
诚国公和夫人一大早已经先给老太太拜过了,以免麻烦,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就不来这一出了。何况这里都是女眷,诚国公也不好进来,只在外头陪客,让两个儿子带了年轻世家通好的子弟进来给老太太拜寿。
一听说两位爷要进来,一众女眷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带着闺女来的更是满面笑容和期待,仿佛这是一件很是让人兴奋的事儿一样!
苏若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缩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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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懒得往前凑热闹呢。这老太太这般不喜她,定是有原因的,这会子要是还杵在这儿,还不碍眼啊?
李老太太见苏若离往后缩,倒是愣了愣。这丫头似乎并不是多么热切啊?
按说,安儿要进来了,她若是有心,就该尽量让自己站在前头,让安儿一眼看见才是啊?
李夫人和长媳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很快就别过眼去。
花厅外头,传来男子说笑的声音。
顾章正和李扶安一道随了李从武走着,今儿来的小辈大多都是世交家的子弟。
顾章也是李从武的属下,和李扶安虽说不是那么关系密切,可两个人也没什么过节,何况还同生共死过。
男人倒是不像女人那般小心眼儿,那些事儿并不搬在明面上。
两个人走着走着,被雪地里的一串脚印给吸引住了,不由地慢下了步子细细地看那脚印。
一百五十八章 还是破鞋
此时的雪已有几寸深,脚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一串串的脚印或是女子的绣花鞋或是男子的靴子印,并无一个这样奇特的。
在众多的脚印中,那串奇特的脚印就像是一串风铃一样,在雪地上迤逦飘起。
那串脚印前面尖细、后面是一个半圆形,中间似乎没有,顾章和李扶安从未见过这样的脚印,不由纳闷:敢情这是什么兽类的脚印?
顾章想了半天不得其解,拍了拍额头,忽然灵感乍现,惊喜地笑道:“定是你们家老太太拄得拐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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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老太太从来都不拄拐杖的!”李扶安大怒,回首瞪着他,“何况这个天儿,老太太是断不会出来的!”
顾章这小子的脑袋塞浆糊了吗?不然怎么能想得出这样的馊点子来?
顾章也跟着一瞪眼,毫不客气地嚷回去,“既然不是拐杖,那是什么?莫非你家园子里有什么野兽?”
猎人出身的他,对野兽有一种深深的敏感,话音刚落,他就四处乱看,鼻子也跟着轻轻嗅起来。
李扶安也有些紧张,这万一后宅里真的闯进什么野兽来可就遭了。看这脚印,这兽类也怪大的啊,后宅里都是女眷和丫头婆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们诚国公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他面色凝重地和顾章对视了一眼,吩咐身边的小厮保持警惕,就大步流星往明安堂走去。
他们得赶紧过去,万一迟了可就麻烦了。
两个人一径朝前赶去,李扶安抄小路带着顾章先行去了明安堂。李从武带着世家子弟走正路而去。
到了明安堂,入了拜寿的起居室,却发现里面人头攒动。一派欢声笑语。
顾章和李扶安都愣住了,看样子这里并没有闯进什么兽类啊?那刚才看到的脚印到底是什么动物的?
他们两个也不敢张扬开来,生怕吓着了众女眷。只好先给老太太磕了头行了礼,这才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太太下手。听她垂询着。
苏若离本来缩在角落里的,这两个人一进来,她赶紧低下了头,不想让他们发觉。
顾章倒是不知道今儿苏若离来了这儿,李扶安却是心知肚明的,今儿离儿能来,还是他祖母亲自让大姐写的帖子,无非就是想看看离儿的相貌品性。
对他来说。要想娶了苏若离,就得得到家族的同意。不然,离儿就算能嫁进来,那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李扶安和祖母身后站着的李夫人悄悄地对视了一眼,李夫人朝角落里一努嘴,李扶安就明白了,微笑着侧头看过去,就见那个纤细的身影正被前面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给挡住了半边,不由暗笑:看来她害怕这么大的场合啊,也不知道他祖母见过了她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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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他母亲知道这姑娘了。那祖母肯定是见过的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为难她?
他心里欢欢喜喜的,那张英俊的面容就越发地俊美无俦了。勾得那些闺阁女子都咬着手指吃吃地低笑,盼着他能看自己一眼。
无奈,李扶安满脑子都是苏若离的倩影,眼神自然也是瞄向苏若离的,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的女人?
而苏若离身前那个丰腴妇人在见到李扶安之后,却是心花怒放。都知道诚国公府的幼子文武双全,是个百年一遇的奇材。如今一见这品相这身段,那更是打心眼儿里满意。
没想到还长得这样!怪不得京中盛传诚国公府的幼子乃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而且还朝她这边看过来。莫非是对她闺女有意?
那妇人一转头,就见她闺女的头垂得低低的。一张娇俏的小脸儿通红地快要滴出血来,她不由乐了。戳一戳身边正低了头用眼角余光打量李扶安的女儿,低低笑道:“你看,这公子的相貌如何?若是看中了,娘回家就让你爹想办法!”
那女子也以为李扶安看的是他,在意自己,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娇笑一声,下死眼盯了李扶安一眼,方才扭扭捏捏道:“但凭爹娘做主!”
这么说,这是愿意了?
那妇人大喜,就在那儿琢磨着该如何对李家老太太和李夫人透透信儿,两家到时候好做亲家!
这妇人正想得美滋滋的时候,就听外头一个管事的婆子进来回道:“老太太,戏台子那边都预备妥当了,国公爷正领着人等着呢。”
李夫人忙上前去搀李老太太,“娘,咱们过去吧。”
李老太太笑着对众位女眷招呼道:“今儿老身的寿诞,劳烦大家伙儿了。正好外头下了雪,咱们娘儿们看着戏且高乐去啊!”
诸位女眷都笑呵呵地站起身来,看着李老太太被丫头婆子围随着,穿着一领珍珠镶边的金色斗篷,到门口坐了二人抬的软轿迤逦而去。
众人赶紧带着丫头婆子打着伞一路跟着,只是雪天路滑,夫人小姐们有丫头婆子搀着,倒是无事。只是那些不敢走在中间清扫干净的石子甬路上的丫头婆子可就苦了,大雪的天儿,穿的还是青布棉鞋,走在发滑的路上,哧溜哧溜地直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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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又多,刚出了门就有三四个丫头摔倒在了地上,连跟着扶着的夫人和小姐也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好生狼狈!
待到人都离开了,苏若离才从角落里慢腾腾地出来,带着玲儿就往外走。
看到外头的这一幕,只觉可笑的要命。幸亏她明智,入了冬,闲来无事就画了一张图样,找了木匠给她刻好了木质高跟鞋底,底下都是一条一条的横纹,不会打滑。这个雪天穿着正好。
玲儿打着一把油纸伞,苏若离悠哉悠哉地跟在那群人后头,听着不时就噗通传来的摔倒声,只觉心情出奇的好!
正走着。前头忽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由于是低了头走路,头顶上又置着一把伞。苏若离只得仰头看去。
“离儿,我等你好久了!”一个清朗磁性的男声在她头顶传来。正是李扶安的。
此时的他,穿着一领黑貂绒的大氅,肩上、头上落了一层雪,也没有打伞,就那么站着,定定地看着苏若离。
苏若离想着他对自己的心意,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在前面那群人走远了。李扶安也并没有带着小厮跟来,苏若离这才放了心。
于是绕过他往前走着,嘴里随意答道:“是吗?本来不想来的,觉得和你们家也没什么瓜葛,攀不上这么高的门第。可是你大姐亲自写了帖子,不来倒是显得我矫情了。”
清脆的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还夹杂着咯咯的笑声,听得李扶安心里格外地熨帖,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柔和起来。
“今儿是祖母的八十寿辰,特意请了你来。是想让你和她们见见的……”李扶安斟酌着词儿说道,虽然害怕苏若离生气,但是他觉得藏着掖着的迟早也得让她知道。于是就把今儿请苏若离的来意说了。
苏若离目光霍地就是一跳:就说呢,当时那老太太为何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敌意?原来是相看孙媳妇来了?
真是可笑!自己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难道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再说,她什么时候想要嫁给李扶安了,用得着他来自作多情?
一张小脸儿冷得比这外头的冰雪还要凉,苏若离微微地扬起下巴,一双清凉透彻的眸子紧紧盯着李扶安的,唇角上扬,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来。“我说李二公子,李将军。本姑娘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用得着你家的人暗地里相看?我还以为真的是让我来给你祖母拜寿的。弄了半天让我出丑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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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离实在是有些气不忿,这些相亲的事儿她也不是没见过,何况这古代的世家大族倒也不是忙婚哑嫁的,通常都是有长辈带着适龄的儿女出来参加各种宴会,其实也是带着相亲的目的的。
就如今儿那些带着女儿来拜寿的女眷,怕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吧?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李扶安竟然事先不跟她说一声,就直接把她推给他祖母和母亲看,这把她当什么了?
李扶安面色微红,有些讷讷,“离儿,你别气!不是祖母和母亲想要为难你,而是你目前若是不嫁给我,就很可能要进宫。难道你愿意进宫伺候皇上,做那三宫六院中的一个?”
李扶安说的是实话,可是那话里透出来的意思让苏若离接受不了。什么叫不进宫就得嫁给他啊?他也把自己想得太好了吧?
偏了偏脑袋,苏若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