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刚毅,真让我景仰,看来还是自己太小肚鸡肠,我赶紧反省了一下自身。
“那现在怎么办?你替芳菲想到什么好办法没有?”我捅了捅他,瞧我,迅速放松掉戒备,肢体接触先。
韩宇紧握双拳,恨恨地道,“那还能怎么办?凉拌!可惜芳菲他们不在上海,否则我肯定找人打丫的。”
我骇然,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韩宇在我的面前说北京脏话,而且一副好斗的小公鸡模样。
韩宇忽然又转换了一副面孔,低声问我,“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
我转了转眼珠,没有理睬,晃着双脚,在这个已经坠入夜色的街心花园里轻轻吹起了口哨,曲调取自张学友的《情网》,乐曲背景下的隐藏歌词是“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那一年正是张学友的《吻别》专辑红遍大江南北之际,那盘磁带在我的walkman里听得快要卷带。而我受父亲影响,自幼耳濡目染,口哨吹得极其悠扬动人,所以当我在那个小小的街心花园里低沉而婉转地吹奏时,竟让韩宇也适时闭上了嘴,侧耳聆听。
就在我吹得高低起伏,尽情尽兴之际,口哨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大,哨音未落,那边角落里却噼里啪啦传来掌声,还有一声赞叹,“这个小姑娘口哨吹得真好听。”
我大惊失色,拉着韩宇迅速起身,落荒而逃。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思索如何表达我的感想,终于,在学校的大门口,我郑重其事地向韩宇告别,“你回去吧,我只想告诉你,昨天是你20岁的生日,我不管你有何感想,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爽,很不爽,到了极点。”
说完这句话,目视着韩宇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大义凛然地最后说了句“再见”,转身离开,向宿舍方向奔去。
回到宿舍里,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荒废今晚的大好时光,带着我的老三样(书,笔记,随身听。),再次走出宿舍大门,不过,今晚,我换了一间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晚上,我看书效率极高,脑袋里一片空明,神清气爽。可能是耍心眼和小脾气得逞,觉得让韩宇吃瘪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至于韩宇如何反应,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韩宇消失的原因
那个晚上,我也再没有看见过韩宇的踪影。当我读得尽兴之后于熄灯时分离开教室,在宿舍楼下和低年级的小老乡口若悬河地狂聊一通,回到宿舍却发现大胖小胖和江米条竟然全部卧倒,鼻息声高低起伏,原来都已酣然入睡。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四天,我却并没有和韩宇有再次交流的机会,连狭路相逢都不曾有过。除了每天早上临上课前会看见他冲进教室,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一下课后,他又总是飞速离开,然后这一整天,我都不会再见到他的身影。晚上,我也会偶尔装作无意中路过以前我们共同自修过的教室,可是,原本属于我和韩宇一前一后的座位也早就被其他的同学占据。可是,即便如此,我仍很坚定地认为,这一次是韩宇有错在先,所以,我绝不会先行低头,主动去找他?门都没有。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我颇为失落,原本以为当我甩出“我不爽,很不爽”的狠话之后,韩宇会在第一时间承认那天冷落我的过失,并向我示好,可是事与愿违,反而变本加厉,这下子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我并不会承认这一点,只会更加的狐疑,我和韩宇之间的所谓“纯真的爱情”简直就经不住一丁点的风吹浪打,那它还会是被琼瑶阿姨洗脑后的我,心目中那个顶礼膜拜的“爱情”吗?不过,就在这样满心失意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注意到,消失的不单单是韩宇,还有他的狐朋狗友,东原。
yuedu_text_c();
我依然会去教室里看书,但这书看得可真是心猿意马,七上八下。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在一个小时内对着同一页书发呆,于是乎,又再一次开始我最擅长最执着的工作,写信。整个大学期间,如果估计我我写信的字数,简直以十万字来计量都太过低估。我那个时候写信,和现在一样啰里啰嗦,事无巨细都会向我所有的同学,朋友,家人汇报。比如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饭菜,食堂里的免费汤里居然舀出来一只苍蝇,局解课上谁又把神经当血管臭显却被我们给灭了,今年的课程比去年还多等等,还时不时从试验室偷出一些可怕的东西四处邮寄,建议他们发挥联想多多学习,惹来死党骂声一片。而给父母写信,总是老生常谈,不断地汇报身体学习情况,表达得最多的就是没钱啦,穷得只能吃青菜了,可怜可怜我,寄钱救命来吧。
不过,此次我要写信的对象,却被运气不好的老牛抢中了头彩。不知道我是从何种心理出发,我又拿出我师从琼瑶后的一贯技巧,在信里悲天悯人凄凄惨惨戚戚,铺垫完毕之后,绝望而隐晦地杜撰出,目前,远在上海的林立夏,被某老师马蚤扰的悲惨命运。或者我是想试验一下,当一名大大咧咧的男生,听到一名女生讲述这类私隐后的反应和想法,不过,把信发出去后,我还是有一点后悔,因为,我从来不和任何男生讨论所谓的感情,就算是老牛和林晓军也不例外,我们从来都是在一起讽刺打趣的朋友,就算是小米,关于这个话题,我也会斟酌斟酌再斟酌,拐着弯表达我的中心思想已经是我惯用的伎俩。可是这一次,我破例了,我把那个烫手的山芋转手就扔给了我们可怜的老牛。
诊断课是大课,总是一百多号人齐聚阶梯教室,离上次逃课还没几天,它就再次来临,一想到我的那两份不同笔迹的答卷,我就郁闷,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提前走进课堂,我们宿舍四个沆瀣一气的家伙一起隐蔽在教室的一个角落,等待最后的审判。我的诊断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上课伊始,她只字未提上次的课堂小测验,依旧神采飞扬地分析病例,搞得我一直忐忑不安,惶惶不已,终于熬到下课铃响,我心里那根弦立即放松下来。
可是就在我挺直腰杆等待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老师“咳”了两声,表示还有话要讲,全阶梯教室的人又从刚才的躁动中回归静默。
“上次小测验,大家考得都不错,至少能正确找到我问的问题在书上哪个位置,抄写速度也快,正确率也高,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和书上一模一样。”大家在底下一阵哄笑,老师这是在讽刺我们呢!除了可怜的我,紧张得不停转动笔杆,因为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悲惨命运?
“可是,”老师话题一转,同学们又重新回归到寂静,“有的同学速度也太快了吧,不但能抄写两三遍之多,而且看来是左右手一齐开工,笔迹完全不一样,可是我比较疑惑的是那位抄写了三遍的同学,三种笔迹,看来她的本事不小得很啊!”
全场一阵哄笑,人声鼎沸,我看着广大同学一派喜笑颜开的大好局面,郁闷地盯一眼老江再瞄一眼大胖,“拜托你俩做好人好事之前先沟通一下,这下可好,彻底玩完。”
老师又“咳,咳”了两下,最后宣布道,“如果有同学想找我谈一谈试卷的问题,欢迎下午到诊断教研室去找我,否则,嘿嘿!下课吧!”
大家一哄而散,我却瘫软在座位上呻吟,“天哪!还要去承认错误,还不如一刀杀掉我算了,太丢脸了。再说,我都不知道教研室的门朝哪个方向开。”本来在大学里就是无为而治,不论是哪一科的教研室,我从来都没有光临过。
小胖在一旁幸灾乐祸,“还好啦,你应该庆幸老师没有点名批评你,知足常乐吧!”
还是大胖敦厚,体贴道,“没事,我知道在哪里,下午我陪你一块去,咱们还是吃午饭要紧。”
我不情不愿地尾随她们向教室门外走去,却看见已出门的韩宇正转身向我走来,就在我暗暗期盼的那一刻,东原从我身边擦身而过,飞快迎上前去,推着韩宇就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说,“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在那一刻,我还是觉得,韩宇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隐含的内容,让我无法形容,难以表述。
我们几个一起坐在学校新修的食堂里,占据了一张桌子,开始共产主义。以前的旧食堂正在修缮。不过说起我们学校的老食堂,还是分外值得怀恋,每逢周末,在飘着排骨香味的食堂大厅里,无数的同学翩翩起舞。而现在新修的这个食堂,已然跃为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建筑,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吃饭,还是一种比较不错的享受。
就在我们狼吞虎咽的时候,我们的美好支书从隔壁的桌子踱到我们身边,“通知你们宿舍一下,这周六我们班包了学校的咖啡厅,要举行一个20岁的集体生日,你们也准备一下,出个节目。另外,每人都要准备一份礼品,到时候抽签,抽到谁就可以索要对方的礼物。”
小胖很是不屑,“支书,我们宿舍有三名同学都没满20,过什么生日啊!”
支书悻悻地,“全班就剩你们三个没满20,要让大家等到什么时候啊!有的同学,都快21,22了,再等下去更没意义。”
yuedu_text_c();
老江颇有城府地冲着我们三个笑笑,“你们也是较真,只不过是一个组织班级活动的借口而已。”支书不满意地白了老江一眼,仿佛她的苦心被老江说得一钱不值。
支书忽然又转脸对着我,“林立夏,前几天咱们口腔医院出事了,你知道吗?韩宇跟你说过没有?”
我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支书很神秘的样子,“口腔医院的宿舍楼上,前几天有人跳楼自杀。”
大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高高吊起,“谁呀?谁呀?为什么?”
“咱们系的组织部长,汪严肃的弟弟,从楼顶上跳下来了。”
我倒是想起这个汪严肃同学了,他虽是师兄,却也是韩宇的哥们之一。他是从农村来的孩子,不过他成绩好,又懂事,组织能力强,还是颇得老师欢心。据说他的弟弟名叫汪活泼,他们兄弟俩的名字出自毛主席语录“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还曾经在韩宇的面前打趣过“如果取自毛主席的另一语录“备战备荒为人民”的话,那他俩还不一个叫汪备战,另一个叫汪备荒。”这一年汪活泼一直在上海的建筑工地打工挣钱,晚上也和哥哥一起挤在学生宿舍里睡觉,前不久好象摔伤了腿,怎么忽然想不开就自杀了呢?
我正思索中,旁边的老江抓住我的胳膊,谄媚地告白,“完了,林立夏,忘告诉你了,韩宇前几天有个晚上跑到咱们楼下紧急呼叫你,可是咱们宿舍一个人没有,适逢我回宿舍,被他抓住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这几天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会经常去口腔医院,可能最近不去上晚自习了。可是那天晚上,你好象很晚回来,我好象早就入睡,第而二天我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从眼睛里发射出无数把飞刀,妄图将老江这个马大哈给灭了,但奇怪的是,心情却轻松起来,对于下午将要去自首的严酷事实,也报以“谁怕谁啊!”的赖皮态度。
等待的心情象一杯渐渐冷却的茶
终于熬到下午,虽然我是十二万分的不乐意,可在大胖的一再怂恿下,我俩还是一起向教研室方向踱去。走到教研室门口,我止步了。
“别磨蹭了,赶紧进去吧!”大胖对我推推攘攘。
“千万别,让我喘口气!!!你好歹也让我酝酿一下情绪吧!”我站在教研室门口一阵深呼吸。
大胖正要对我继续挖苦讽刺,从教研室屋里却走出一个人来。吓得我俩迅速收敛起嬉皮笑脸的做派。可是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是我们年级顶顶有名的诗人词人“苏西坡”。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目送着他面色木然地渐行渐远。
话说这名“苏西坡”,在我们年级,甚至我们学校,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中等身材,其貌不扬,脸有点长,大胖说象马脸,小胖说象驴脸。但是他临风吟诗对月作画,倒是无所不能,而且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表达他的高尚的情趣以及崇高志向的机会,我们都拜读过他的大作,对着这一堆酸溜溜的文字,我情不自禁地一阵腹诽。当然这还不是他出名的主要原因,他让大家难以忘怀的是,除了夏天以外的其他季节,他都会在脖子上围一条白围巾,然后无比狂傲无比幽怨地行走于芸芸众生之中。他原本就姓苏,为了配合他的特立独行的风采,大家都改叫他“苏西坡”。
令我大跌眼镜的是,韩宇和苏西坡还颇有交情,让我很是不解,多次询问原因,韩宇对于我俗不可耐的大众思想表示同情,甩下一句,“小苏的境界哪是你们这些俗人能够达到的啊!”
扯远了,还是言规正传。
我终于抬脚走进了教研室的大门,怀着一片忐忑的心情,低眉顺眼地站到了老师的面前。老师觉得有异,抬头看了我一眼,奇怪地问道,“咦,你怎么来了?”而我在她问我的一霎那,看见,她刚才摊在桌子上的杂志,原来是《女友》。
yuedu_text_c();
由于林立夏同学,出于崇拜的心理,以前经常在诊断老师面前晃悠,问过无数个白痴级的问题,所以,即便老师不记得俺的大名,但是这张脸她还是认识的,我再一次的意识到,“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我嘟嘟囔囔地表示,俺是来承认错误来的!!!
老师问,“那你叫什么?”
“林立夏。”
“哈哈,你就是林立夏啊!啧啧啧,真看不出来。你朋友够多的啊?!居然会有三份答卷。”
我一愣,怎么会是三份呢?还有一份会是谁帮我答的?可是迄今为止,并没有人在我面前邀功啊?难道是他?!
老师挥挥手,说,“走吧,下回一定注意啊!我的课应该不难听吧!”
我赶紧谄媚道,“我最喜欢听你的课了,只是那天肚子疼得要命,就逃课了。”
老师白了我一眼,“你怎么那么没创意啊!和刚才走出去的那名男同学的回答一模一样。”
我只能报以“嘿嘿”傻笑。
当我在回宿舍的路上将刚才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倒给大胖,大胖笑得前仰后合,“苏西坡也太搞了吧,他居然说自己肚子疼,一个大男生,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跟着开开心心地一起傻笑,只是心中一直在琢磨,究竟哪一位才是无名英雄?
晚饭后,我还是决定去教室自修。只是一个人的自习,感觉比较落寞,也许心情会影响效率,反倒不如和韩宇在一起,打打闹闹地时候看的书更多。白白捱了一个多小时,依然一事无成,我恨恨地告诉自己,还不如回宿舍睡觉,刚念及至此,手就快速收拾起来,于是抱着书本的我又离开了教室。
我特意又再一次假装从以前的教室门前经过,这一次,我发现了韩宇的那个鼎鼎大名的雀巢水杯,桌子上还堆着一厚叠整齐的医书。只是那个座位,空无一人。
我的心快速跳动起来,转念之间,我已抱着书本向相反方向走去,又重新回到我刚才坐过的位置,惹得后面一排的同学直翻白眼看我,估计是嫌弃我进进出出折腾不休。
yuedu_text_c();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一直坐在桌子前对着书本发呆,四周非常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我一直在期盼,某一双大手,会在某一瞬间,轻拍我的肩。
在我的课堂笔记本上,我机械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写下,“等待的心情象一杯渐渐冷却的茶。”
这是一首在我中学时期曾经风靡校园的飞鹰三人组成员之一方雯琳的歌曲《你收到了吗》中我最喜欢的一句,也是最让人觉得无可奈何的一句。
我终于忍无可忍,让这份等待的煎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