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惟仁,谢谢。”
“阿姨,”惟仁转了下身,准备离开,但是有停了一下,回过头来,对着容芷云说,“我希望阿端幸福的心愿,并不亚于您。”
“这个阿姨了解。”容芷云温和的说。
惟仁定定的瞅着容芷云。
“惟仁,再来看阿端。”容芷云也望着惟仁。起码在这一刻,他们有共识。他们,都是为了自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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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仁离开了。
容芷云站在门口看着惟仁的身影消失,回身关了门。
四姐有些紧张的对容芷云说:“小姐,要不要请梁医生过来下?”
容芷云沉吟片刻,说,“略缓一缓。阿端刚才,是看到我太激动了。我看着她……没有好转,立即送院。”
四姐沉吟片刻,悄悄的提醒:“小姐啊,我怎么瞧着……”她欲言又止。
容芷云正托着细白圆润的下巴颏儿琢磨事情,抬眼看看四姐,说:“怎么了?”
“小小姐的状况,是不是……”四姐轻声的说。
容芷云微微一怔,“哦”了一声,“你是说……那要谨慎了。不要随便给她吃方小说西。”她想了想,说:“我进去看着她……阿四,你把鸡汤热热,等下阿端醒了,给她……”她心里忽然有莫名的开心,这是不确定的猜测,可是她居然会因为这个猜测开心。她笑了一下。
四姐看到,说:“顾先生刚刚也炖了鸡汤。”
容芷云叹了口气,“难为他了。”
此时,她的心情复杂。
可当她坐到女儿床前,看着女儿的脸。
她觉得,所有的事情,其实都不复杂。越复杂的状况,用越简单的方式去解决,也许效果是最好的。
她伸出手去,摸着女儿的脸,手指停在她柔软的耳垂上……有着这么柔软的耳朵的孩子,怎么是这么倔强的性子?她想着,等会儿记得出去提醒四姐,不要切西瓜给阿端,那是凉性的水果,不要给她吃……阿端爱吃桃子,她记得刚刚有拿了一盒水蜜桃来的。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吃了?
她托着腮,安安静静的守在自端的床边。隔一会儿,替她换换额头上的湿毛巾,擦一下脸上的汗,量量体温……她的孩子,在5岁以后,她便没有这样照顾过了。就是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是湿润的。但是她不想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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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亚大厦39楼。秘书室里一派沉寂。首席秘书林少新抱了一叠文件出来,看了眼grace,问道:“怎样了?”他低头看了看时间,“马上开会了。”
grace摇摇头,“陈助理在里面陪着。”早上boss到公司极早。她比上班时间提前一刻钟上了39楼,就要进去整理总裁室的时候,发现boss 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她几乎是立即发现了boss手上的伤。右手。缠了绷带,但是一看便是匆忙而不专业的包扎。她给boss准备了咖啡,犹豫再三,询问了需不需要医生。boss没吭声。她便没有再问。上午开会的时候,听完了中方小说分公司经理的报告,boss几近震怒——是关于公司在中方小说的一个正在进行的承建项目的部分,boss拍着桌面上的报告,很大力的拍着——boss提前结束了会议,她跟着出来。她一直留意boss手上的伤,那浸透纱布的殷红,看得她心慌。正在她要打电话给医务室医生的时候,陈助理带了医生上来。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二十)
她进去送茶,看到那位医生正在给 boss缝针。她多看了医生一眼。直觉的,这位并不是普通的医生。而且看起来,跟boss很熟的样子——boss今天脸黑的跟黑风怪似的,那医生跟他轻声说着话,他倒也肯敷衍……两个人,见面只讲英文的。
她想着,只是对林少新说:“放心吧,不会耽误的。”
林少新拍着手上的文件,先转身去安排下面的会议了。
办公室里,佟铁河的袖子被撸上去,看着李云茂给他动这个小手术。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李云茂缝的很认真。没有用麻药。每一下,他都感受的到。
均“你再用些力气,掌骨都割断了多好。”李云茂轻声的说。陈北在一边听心头一突。佟铁河却笑了一下。
李云茂便和他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只是应着——他才不需要转移什么注意力。这点儿疼,哪儿到哪儿?
他的手表被摘了下来。
手腕上有伤疤。
“那是怎么回事?”李云茂问。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当年在英国念书时候的朋友。早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疤,只是男人,身上有些疤也正常。从来没问过。
铁河看了一眼那疤,他皮肤黝黑,疤痕颜色稍浅,过去那么多年了,二十年了吧,没有变浅,仍看得出当时皮开肉绽的轨迹,形状都没有变。他还记得当时,那只大狗狠狠的咬住他手腕子,他来不及想,若是硬夺出来,弄不好,手腕子都废掉,他情急之下,反而用力,往那大狗的喉咙里探去,他撕扯着大狗的嘴,到底是肉生的,也知道疼,嘴上的劲儿便松一点儿。他耽搁了这一会儿,后来就有人来了,拿着铁丝圈,把那大狗圈住了脖子,吊起来了。他觉得疼,只用手握着,血滴滴答答的,灯光那么亮,很多的人,他的目光始终停在那只大狗,和抱住大狗的小女孩儿身上……哭的那么惨,被咬的那个是他、疼的那个是他好不好?
他说了句“白给咬了”,正集中精力哭的她,瞪着一对大眼睛,回头来看——那时候她的脸,有婴儿肥的,眼睛显得没有那么大,哭的泪眼模糊的,真是……难看。哎哟,真不想看来着……景家爷爷先发现的他受伤,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小铁……”他没等着景爷爷说完,就明白了意思,他轻声说:“千万别打死。”他印象里,那是第一次看着她哭的那么凶。她总是很安静的。他就是觉得这顿咬挨了就挨了,她快别哭了,哭的人脑仁儿疼……再下去,他在医务室包扎伤口、打针,疼的要死。他也一声不吭。他倒不是不想喊,可景爷爷一直看着他呢。不说话,只是在一边坐着看。气定神闲。他后来想着,景爷爷,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在景爷爷面前,他要是因为这点儿伤口大呼小叫,那也太丢人了……那不就是和那个小丫头一样了?他才不会。回去的路上,他和景爷爷单独上了车。在车上,他拨开挡帘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搂着那只恶犬坐在吉普车的前排,傻乎乎的样子……碍眼。特别碍眼。隔不几天,他们就出国了,她又跟着来,飒飒还记得问问他疼不疼,她就不晓得看看他手腕子上的伤。看着她,又想哭,又要憋着的样子,握着她大伯的手,还啃手指……真是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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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头那眼睛里,见鬼的怎么能装那么多眼泪?
他冷哼了一声,“被狗咬的。”
李云茂没抬眼,只轻声说了句:“难怪你怕狗。”
“谁说我怕狗?”佟铁河瞪着眼睛。
“不怕,你第一次去我家,刚进门,便被我家的lily吓个半死?”
佟铁河想着。他们从eton结下的友谊。李云茂家是英籍华人。他去李家作客,李家的恶犬……“谁家会给那么大的狗取名lily……”佟铁河示意要点烟。陈北刚要上前,李云茂“嘶”了一声,佟铁河只好挥了挥手。
“让你死扛,不打麻药。”李云茂说,“抽烟也不解决问题……好了。”
“废话。”佟铁河抬起手,好像半条手臂都疼的麻痹了似的。麻药?麻药也是一阵子。过了,该疼的不会少一分。他还不如早适应。最疼的部分熬过去了,下面的,应该不会更难受。
李云茂倒不晓得他这些心理活动,一边收拾着,看了他一眼,问:“怎样?应该不会留下疤的,我技术很好。”
“你一妇产科……”佟铁河话没说完,李云茂摆手。
“产科及新生儿科专家。一流的。”李云茂笑着。去卫生间洗了手回来。
佟铁河活动着手腕子,戴上表,问:“怎样?今儿上来,有什么事?”他大约能猜到一些。李云茂经营医院,忙的要死,没有事情是不上来的。
李云茂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报告来,说:“医院有个扩建计划,你过目。”
“不管。”佟铁河拿起来外套,“我下面还开会呢,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tony啊……”李云茂拎着那个报告,“你好歹给我个面子,亲自看一眼好不好?医院你有股份的……”
“我当那是做慈善的。”佟铁河系着衣扣,看着李云茂那吞鸡蛋的表情,“你资金运作通得过会计师的审核就行。早说好了的,别啰嗦。”
“喂!”李云茂也站了起来,“我可以用中文讲给你听。”
“得了,你那口烂中文,听得我反而更费神。”佟铁河笑了,对陈北说:“你替我拿好李先生的报告,我晚上回去看……alex,我马上开会。改日咱们好好儿聊。我送你下去。”
李云茂拿他没办法。佟铁河替他开了门,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说:“tony啊。”
“嗯。”佟铁河接过grace递上来的文件,应着李云茂。
“你家宝宝由我负责。”李云茂大声说。他字咬的字正腔圆。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个人的动作都定格了两秒钟,接着,又各自活动,只是耳朵都竖了起来。
第十章 茶与酒的涟漪 (二十一)
佟铁河瞪着李云茂。
李云茂又大声说:“不要担心,试管婴儿也很寻常……”他看着僵住的佟铁河,嘴角露出狡诈的微笑,靠近他一点儿,轻声说:“让你不看我报告。”
“李云茂!”
他脸都绿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均李云茂溜的很快。陈北急忙追上去,送他下楼。
佟铁河只觉得手上的那点儿疼又来了。
“boss,电话。”grace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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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他回头。声音带了那么一股子冷。grace镇定的指了指他的办公室。他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机。他折回去,一看号码,竟是家里的。不由得心狂跳,“喂。”
“佟铁河你搞什么鬼!”
佟铁河被这一声断喝喊的回了神,“妈。”他受伤的手抬起来,握成拳,捶了一下眉心。手疼加头疼。
“我在家等你,下班以后,你给我立时三刻的回来!”
电话挂断了。
佟铁河发了一会儿呆。
母亲说过,这次出访会耽搁一些时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把电话丢在办公桌上。
他还记得那晚和母亲告别的时候,自端拥抱着母亲,说的话,她说妈妈您多保重。隐隐的,他当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不祥的符号——现在想起来,也许从那个时侯,她已经准备好了。
grace来敲门,提醒他会议马上开始。
他走出去,一边交代grace:“结束会议后,让车子在下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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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芷云戴上眼镜,对着光,看着体温计上的水银柱,那一线银白,红色的格子,她看清楚,终于松了一口气。
退烧了。
天已经擦黑,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坐的久了,身子有点儿僵硬。她慢慢的踱到卧室的窗前,夜幕降临,亮灯的窗口,寥寥无几。
安静是安静的,可是,若把阿端放在这里,她是不能放心的。
床上的自端动了一下,她回头。
“阿端?”她过来,果然看到自端睁开了眼睛,“醒了?”
自端又动了一下。
容芷云忙问:“想做什么,喝水还是去卫生间?”她声音温柔里带着些许急切。自端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母女俩静静的对视着。“阿端?”
自端吸了一口气。鼻子是塞的,她呼吸有些困难。她眼睛转着,看着旁边的湿毛巾、冰袋、水杯……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一碗水果上。她辨不出味道,但是看得出,是桃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透明的碗里。
容芷云坐过来,“吃一点儿?妈妈记得你喜欢吃桃子……”
自端没说话。
容芷云看到女儿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桃子,她喜欢吃桃子。可是现在,她很少碰这种水果了……妈妈不知道。妈妈只记得,她爱吃这个。
他对这种水果敬而远之,因为桃子上那层绒毛,他过敏。一碰,全身都会起红疙瘩,就是看一眼、或者听到,他都会觉得痒。从小就这样。她知道。
那年夏天,他们没去北戴河,而是去了青岛度假。正好是桃子上市的季节,当地有一种特别好吃的桃子,又大又甜。她吃了一回就喜欢,飒飒也爱。第二天大伯母专门让人去买,成筐的拿来,带着叶子,新鲜。她喜欢极了。猛吃。大伯母说,阿端都快要变成水蜜桃了……大伯母笑她的,她不爱下水,飒飒他们每日在封闭的海水浴场戏水,她只管在别墅里闷着,和飒飒站在一起,一个是黑炭,一个是白玉。
后来力昭和铁河也过来了。她十三岁。可是也能看出点儿什么来。她发现力昭哥哥和姐姐经常黏在一起嘀嘀咕咕……她倒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是……应该他们三个一起玩的?他们一起回来过假期,再一起回英国。
她才开始长个儿,力昭哥哥形容她是“鹤”,为的是她的腿又细又长。她不开心。大伯母因为总是喂不胖她就很操心了,她还被这样形容……佟家二哥倒只是扫她一眼,说了力昭哥一句“胡说什么”,便不言语了。
那天晚上,她在房间里趴着看小说,觉得饿,想要吃桃子,发现盘子里已经没了,想起来,飒飒下楼的时候,把最后两个拿走了。已经挺晚了,她还是自己跑下楼去,想去厨房筐子里拿。楼梯上坐了一个人,在吸烟,她吓住,手扶着木楼梯的扶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瞪着那个黑影。外面廊子上有灯光,她辨认着。那黑影回过头来,她没认错,是佟家二哥。她小心脏咚咚的跳着……他把烟掐灭了,问她,这么晚了,跑下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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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唇。不太好意思。想了想,还是说,我找吃的。他站了起来。他那时个子已经好高了,瘦瘦的。她跑进厨房去,从筐子里拿了两只桃子,回头,看见他斜倚在厨房门口,问她,晚饭的时候飒飒抱上楼去那么多,你们都吃光了?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她不出声。只管拿了桃子去水喉那里冲洗。背对着他。只过了几秒钟,他过来,一把从她手里拿过那两只大桃子,丢进盆子里,又从筐子里拿了一些,小半盆,泡在水里。四下里一看,找到盐,舀了两勺,溶在水里。
“你看着。”他拿了一只毛刷,细细的洗着桃子。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把那些桃子一个一个的刷干净……最后,整整齐齐的码在一个大盘子里。“要这样,才能洗干净。你那样,不如从树上直接摘了就吃。”
从树上摘了就吃……他讽刺她是孙猴子嘛?她抿了唇。
他最后是给她送到了房间里,看着她翻的书,随手拿起来,哑然失笑。她给他笑窘了,又啃起了手指。
“难怪想吃桃子,原来是在翻《西游记》。”
“才不是。”
“嗯,不是就不是。你和飒飒,怎么都这么爱吃桃儿。”他说。他开始搓着手。“早点儿睡吧,老趴着看书,别看成近视眼,就真是……”
她啃着手。猜他想说,本来就不好看,再戴上眼镜……就像力昭哥哥说的,阿端越来越赶不上姐姐漂亮了。十八岁的姐姐,漂亮的像公主一样……她却已经准备要戴眼镜,成“小四眼”了,越来越丑了吧。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姐姐大呼小叫,说铁子你怎么了瞧你这一身疙瘩……她埋头喝牛奶,偷偷的看了一眼,真是,他身上、脸上,像被成千上万只蚊子围剿过似的。她瞧着都头皮发麻。只听他说了声“那不是为了给你洗桃子嘛”……她赶紧把牛奶喝光逃掉了。
这事儿,她是记在了心里。他们一起生活以后,她发现,他真是只要看到桃子,便不由自主的搓一下手,控制不住的时候,会连着搓手……她会跟陈阿姨说,别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哪儿呢?她的房间吧。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她也不太碰了。好像这是别扭的一种水果。让他不舒服,让她回避的……
都是,慢慢的改变的。
自端坐在床上,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