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就笑了。
竣苏婷差点儿晕过去,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弱下去,问道:“你认识的?”
“我哥。”自端说。她最近只回了一趟柳荫街祖父那边——大伯让她回去的。走的时候,大伯提了一句,说自翊要回国了。她没想到这么快。
苏婷还是直直的看着景自翊,用更加小的声音说:“喂,为什么来找你的男人,都是这副毒死人不偿命的德行?”就连那天被她踹车的那位,也是个好看的男人。
而自端微笑,和苏婷一道走过去。
“哥!”自端微笑的眼睛望着自翊。自翊抬手过来,抚了抚她前额的留海。
“丫头!”他笑着,然后张开双臂,自端一翘脚,他拦腰将她抱住,转了两个圈,“哇……你可重了不少呢!”
自端被哥哥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怎么可能不重?她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给他介绍苏婷,“苏婷。景自翊,我堂哥。刚从亚丁湾回来。”她嘴角带笑,看着自翊。自翊爽朗的笑着,握住苏婷的手,轻轻的、极有礼貌的。
“苏老师您好。常听阿端提起您。以后请多关照。”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许是因为个子很高的缘故,像是远远的传过来,从山顶、从海上。带着山的气息,海的气息。而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的笑纹很深,亦携了岁月。只是整个人显得非常的阳光且阳刚。这种气息,一瞬间包裹了面前的人。
苏婷觉得自己的耳根都在烧。她笑着,“您好……海盗是不是真的很凶猛?”
他又笑起来, “但是比不过亚丁湾的浪。”他含笑的眼睛,望着苏婷,问道:“苏老师教哪一科?”
“哦,春秋战国,汉唐宋清,诗词歌赋,杂剧小说……无所不能教。”苏婷笑道。
“嗯……”景自翊揽着妹妹的肩膀。
“英美文学、希腊神话、日韩诗词,也有涉猎。”苏婷继续道。
自翊点头,然后看着笑而不语的自端,慢条斯理的说:“丫头。”
“哎?”自端只顾了看自翊英俊的侧脸,心想也难怪苏婷,哥哥实在是个好看的男人。原先白皙的皮肤,被海上风浪磨砺,呈现一种迷人的色泽。
“为什么你只会教民国文学史?”自翊问的煞有介事。
“那还不是因为苏老师把课都教完了。”自端回答。
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景自翊从妹妹手里接过电脑包,笑着问:“苏老师有时间吗,一起喝茶?”
苏婷看著景自翊明朗的笑容,情不自禁的說了句:“有空。”
自端笑。
苏婷一拍額角,惊呼:“我下面还有两节课呢!”然后她真心诚意的補了一句,“该死的 ‘大语’!”
自翊笑,“那只好改天。”
苏婷笑呵呵的点头,“到时候不准裝死。”
自翊被这个女孩逗的再度笑出声,“ok。”他说着,替自端开了车门。自端和苏婷告別,上了车。
自翊对苏婷和善的笑着。兩人都洝皆俣嗨祷埃皇堑愕阃贰k真每淳白择辞峥斓纳狭顺怠椒デ峤萦辛Α恿嘶邮帧r某底踊坏酪墓猓┌滓碌耐踝雍湍堑拦庖黄鹣г谒氖酉呃铩真盟坪跆揭簧鞠ⅰbr />
车上,自端笑眯眯的看自翊。
自翊问:“鬼丫头。在笑什么?”
“洝叫κ裁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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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这一趟出去,是不是很辛苦?”
“唔。”他应了一声。
“家里都很牵挂你。”她说。她最近回了柳荫街一趟。大伯让她回的。走的时候,大伯跟她提过,哥哥要回来,她没料到是这么快。
“有什么好牵挂。什么样的风浪洝郊!弊择床辉谝獾乃担巴砩舷氤允裁矗俊br />
“火锅?”自端脱口而出。
自翊看她一眼,“这才几点!”
“饿……”
自翊一副败给她的样子,說:“去哪家?”
“我来开车,哥一定不知道在哪儿……”
“绕北京城还有我景自翊不知道的地儿,磕碜我呢?”自翊说。
自端就说了个地方。自翊瞅了她一眼。
自端立刻有些得意的笑着说:“不知道了吧……那个……”
“回民中学后头,老墙根儿街和下斜街交叉的那个路口嘛,打量我小四十年儿北京白混的呀?”
自端张了嘴……自翊哈哈笑著,车子拐了個弯。
虽然时间有些早,老板听伙计一说,还是亲自出来接待了他们。自端知道规矩,这儿,早來晚來,每日就只招待两桌、最多三桌客人。
自端坐下來之后,老板过来,寒暄几句,重点问候了佟先生。自端泰然自若的应对。她和佟铁河的事情,本家都洝接屑父鋈酥溃慰鐾馊耍孔择丛虬淹孀攀掷锏拇蚧鸹5壤习謇肟鹜穪恚醋抛远恕褪钦庖谎郏远艘阎膩硪狻br />
“你胆儿够肥的。”他手里的打火机,“咔吧咔吧”的响着。
自端不出声。眼睛盯着自翊有点儿泛黄的手指尖——她以前没有留意,哥哥烟瘾很大嘛?
“爷爷和二叔气的不轻吧?”他问。
自端听哥哥这么问,有点儿头痛。
“没。爷爷不知道。”自端说。大伯悄悄的嘱咐她,先别跟爷爷奶奶说——她是知道爷爷的脾气的;再者,她也知道,大伯虽是说了尊重她,想必心里也希望事情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如果那样,大可不必让老人家知道这些……她明白。
“离婚的事,是不是想清楚了?”自翊看牢了自端。
自端有些恍惚。这场景如此的似曾相识。
那一天,他也是这么问她,问她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这辈子洝接泄宋┤室材芄氯ィ夜暮茫咳绻隳芄牧俗约耗且还兀憔徒嵴飧龌椤br />
那一天,他也是这么平靜。平靜的像是刚刚经过了风暴的海湾。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三)
她的心尖儿猛的跳了一下。
“不。”她看到自翊眉尖一蹙。
“那么,还是为了顾惟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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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为了他,不会等到现在。”自端听着哥哥称呼惟仁全名。心里难过。因为她,哥哥和惟仁这些年再无联系。她很想跟哥哥解释,惟仁,不是哥哥想的那样……惟仁,一直是惟仁的。
竣伙计敲门來,打开炉灶,动作麻利的将汤锅放好,加汤加料,空气里弥漫起热乎乎、香喷喷的味道。将他们点好的食物摆置好,伙计就退下了。
兄妹俩安安静静的,似乎是在听火苗舔舐锅底的声音。
“阿端。”自翊先开口
俳 “嗯。”自端看着锅里的汤渐渐的沸了。
“如果你打定了主意,哥哥会支持你。”
“……”
“我会帮你说服爷爷和二叔。虽然,我说话也不一定管用。”他沉靜的说。
自端抬起眼。此时自翊已经拿起了筷子,将一碟子滑牛柳下锅。牛柳迅速的沉了下去。几秒钟的功夫,又浮上來,泛起一层粉。自翊伸过手來,拿了自端的碟子,给她夹了肉。他知道,自端最爱吃嫩肉。
自端忽然鼻子发酸,“谢谢,哥。”她接过小碟子。这声谢谢,却不知道是为了这这碟子肉,还是为了自翊的话。她低下头,筷子小心的夾起牛柳。有些烫,她抬手掩住嘴巴,似乎是被烫到,眼睛里顿时雾蒙蒙的。
“慢点儿吃,都是你的。”自翊忙递上冰水。
自端点点头。又点点头。
自翊坐在她的对面,她觉得很踏实——自翊虽然是长房次子,但却是景家唯一继承家业的孙子。爷爷和爸爸对自翊的重视,远远超出了其他的孩子。自翊在家里,讲话是有分量的。
自端看着自翊,“哥,我会连累你被骂的。”
“傻丫头。”自翊不在意的笑了笑,“哥哥还是那句话。你想清楚了的事,哥哥支持你。”
自端转过脸去。
“好辣……”自端拿起手边的纸巾,轻轻的按了按额头,掩饰的擦拭着眼睛。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吃。
自翊不动声色的吃着,一边换了话题。讲起了他最近的事情。看着自端聚精会神的听自己讲话的样子,心神慢慢的定了下来。他昨晚才到家的,他跟父亲问起自端最近怎么样。父亲和他说了这件事。他看得出父亲的心情有些矛盾——在他,这矛盾基本不存在。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横亘在他和佟铁河之间。或者,这就叫“心病”。
并不是盼着自端的婚姻出状况。而是,出了状况,他一点都不意外。他太明白自端为什么会嫁给铁河。因为太明白,他这个做哥哥的,除了无奈,更多一份愧疚。可是不知道如何来表达,于是只好拼命的工作、力争上游;于是只好加倍的宠爱她,希望能给她多一份爱,多一份安然,多一份幸福。
……
佟铁河从车上下来,低头系着西服扣子。隐约听到笑语,他系扣子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陈北在他身后关了车门。
“一个小时以后来接我。”佟铁河说。
走了没几步,他站住了。
自端挽着自翊的手臂,正慢慢的走出巷子。
巷子又窄又长,一侧还植了高而挺拔的杨树,树荫遮下来,越发显得这个空间局促。
兄妹俩正说笑着。
原来,并没有听错——铁河看着笑容满面的自端。那是好久不曾见过的样子——笑的比花还要美,若是眉宇间没有那淡淡的忧郁,简直堪称完美。
自翊先看到了铁河。眉尖微微一蹙,随即对他点了点头。
自端却没有这么镇定。脸上的笑容瞬间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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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河不动声色的站在了二人面前,目光如流水一般,经过自端,落在自翊身上。他伸出手来,“刚听说你回国了。”
自翊松开自端的手,握住铁河,微微一笑,道:“昨晚刚回来。”
“看上去不错。”
“确实也不错。”
“有时间一起吃饭?”铁河客气的说。
“好。”自翊点头,“我们先走。回见。”
铁河也点头。看着自翊抬手揽过自端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她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个字。就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一样。自翊的车子离开了。铁河仍站在原地,半晌,一动也不动。
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对着一桌子菜,沸腾的锅子,他无从下箸。
莫名其妙的,下午开会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这里的火锅。
其实他不太喜欢吃火锅。嫌麻烦。杂七杂八的东西,即便是再名贵的,混在一处,也成了一派混沌。而他,从来不喜欢不清不楚的东西。
可是她喜欢。
他还记得和她一起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她那掩饰的欣喜——尽量的不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她那晚就吃了很多。少见的,也说了很多话。不,不是很多,是特别的多。他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很八卦。他难得的容忍人家聒噪。那晚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给一句回应——现在想起来,竟然,是这么的温情脉脉。
一个叽叽呱呱的小妻子,一个沉默寡言的丈夫,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少的可怜的经验。
他后来再和人来这里吃饭,都会想起她来,不由自主的——那么刚才,她也是对着自翊叽叽呱呱了吧?
想起自翊,他眉头一皱。
他和自翊,一向是客气的。其实就是生疏。有性格的原因,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小时候打架也有,长大了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再到后来,桥归桥、路归路,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是知道,自翊是当初景家旗帜鲜明的反对他和自端结合的。并且,就连婚礼也没出席。那时候,他远在南海。
他能猜到其中的一些缘由。可是,毕竟还是成了一家人。然而,他和自端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翊也极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他们婚后,他休假回到北京。铁河记得自翊看到阿端时候的样子——他把阿端牢牢的抱在怀里,然后不停的问阿端“你过的好吗过得好吗?”好像要确定什么。直到阿端说 “好”“很好”“我很好”。他才抬起头,看向铁河。目光冷冽而锐利,像乌黑的枪管,随时射的出子弹来。铁河至今清楚的记得那种忽然之间很冷的感觉。而景自翊,大多数时间是冷冷的一个人,只除了对着他的小妹妹的时候,完全的,完完全全的,是一个温柔阳光的男人,让人瞧着,暖到心里面去。
他们兄妹,还真是能给人挫败感。
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想都没有想就按掉。然而那通电话的主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锲而不舍。
他终于拿起来,“六姨。”
关友松机关枪一样的语速,丁零桄榔的响起来。
铁河就像是真的吃了枪子儿一般,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问道:“您确定?”铁河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来。“那么,六姨。”他顿了顿,“这件事情,我会弄清楚。在我弄清楚之前,不要跟我母亲提起。”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四)
铁河把手机攥住,轻轻的磕着下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眼前的汤锅已经沸腾了,红红火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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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浚自翊转脸看了下自端,问:“还好?”
就在刚刚,他拉着自端的手,感受的出她的不平静。他留神的看着自端。佟铁河刚刚虽是和他说话,可是注意力几乎全都在自端身上;自端极力的回避佟铁河的眼神,手凉的什么似的。
“嗯。”自端应着。她不想多说,忙跟哥哥说她现在住在哪儿。自翊也不再问她。自端忽然问,“哥,你觉得苏婷怎么样?”
藐自翊手指敲着方向盘,似笑非笑的,“你的朋友,不错。”
“跟你说正经的呢。”她认真的。
“阿端,”自翊微笑着,“别把谁都放在心上,就不把自己放心上。”
“什么呀,别转移话题。”自端晓得哥哥的意思,只是不肯往下说,她说了声“左转啊”,然后又说,“小苏人特好,性格好,人也漂亮……”
“我有要结婚的人了。”自翊轻声的说,他把车子开进了小区,听着自端指路。
自端马上问: “是上回说的那个吗?”
自翊点头。
“哥,”车子停下来,自端抬眼看到了前面刚刚停稳的车子,正是她母亲的。她暂时被自翊的话牵住了注意力,“哥你可别糊涂啊。”
“你什么时候看我犯过糊涂?”自翊笑了,“下车吧,我送你上去。”
“哥。” 自端有点儿急。
自翊笑着,“还急了!”
“我能不急嘛!”自端拿着手帕,擦了一下额头,“哥,不管怎样,要你喜欢才好。”
自翊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回应自端的话,他把帽子正了正。
“哥!”自端叫他。
自翊开了车门,要自端也下车——他已经看到容芷云站在大厦前。他等着自端,一起走过去。
容芷云望着女儿,和女儿身边这个非常帅气的男人,一时之间竟然呆了一下,她发愣的看着自翊,雪白的夏装,穿在身材颀长的自翊身上,那么可体,那么精神,像极了那个人年轻的时候——她这样发愣。
“妈妈。”自端看着母亲只管望了自翊,忙叫她。母亲忽然的来了,让她心里有些惴惴的。
容芷云看了女儿一眼,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微笑,“翊儿?”
“是。”自翊应着。
“长这么大了。”容芷云微笑。她只记得自翊小时候的模样了。“来看阿端?”
“是。”自翊看自端站在容芷云的身边,乖巧的很。他对自端微笑,然后对容芷云说:“阿姨,我先走。”
“去吧,路上小心。”容芷云温和的说,看着自翊转身,自端又叫住了他。
“哥,惟仁回国了。”自端轻声的说,自翊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他号码没有变。”自翊终是抬手,指节敲了敲自端的额头。
“你呀!快和阿姨上去吧,楼底下风大,仔细着凉。我再来看你——我能在家呆一个月呢。”自翊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见自端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按了下喇叭触点,掉头离开了。
容芷云叫自端快些回家。自端才转身。她有点儿恋恋不舍。
容芷云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自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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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开了门,见到容芷云便开始“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