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先进屋子去换衣服了。容芷云进厨房给自端盛汤,四姐跟她抱怨说自端小姐不爱喝汤;容芷云问自端的状况,四姐就跟她说自端小姐什么都不肯交给她做……容芷云沉吟,待看到自端出来,忙叫她过来把汤喝掉。
自端晚饭的时候没有吃多少。她记得梁医生的叮嘱,尽量的不要在外面就餐了。只不过想念那个味道,她最近总是有忽然想起来要吃的东西。这会儿,她觉得胃里是空了,接过汤碗,小口小口的啜着——眼睛暂时只盯着汤碗,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似的。其实是等着母亲开口。
“我上午刚回来,晚上才有空来看看你。”
自端把汤碗放下,走到饮水机边,替容芷云接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
容芷云握着温热的杯子,微笑着,“身体还好?”
自端下意识的裹紧了毛线外套。
“嗯。”自端盯着汤碗。
“你和铁河呢?”
自端的手臂紧贴身体。没有回答母亲这个问题。
“我看,你大约是想和我说,我答应过你。这个问题上,会支持你的决定。”容芷云平静的点点头,“可是关系到我外孙,总得让我说句话吧?”
自端有些吃惊的看着母亲。
“既然是我拜托梁医生的,她也会同我通电话。具体状况怎样,她是不会说。但是阿端,有什么事,你千万不要瞒着妈妈。”
自端仍不出声。
容芷云叹了口气,说:“阿端,听妈妈说,离婚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关系到孩子,当慎之又慎。”容芷云语速缓慢,看着自端的反应,斟词酌句,“”
“不是。”
“是不是真有事发生?是哪方面的?”容芷云只觉得自己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自端默默的,坐了很长一会儿。她有些发呆的看着桌面上的木纹,
“妈。”自端喘着气,呼吸有点儿困难,“没什么事,真的。”
容芷云柔亮的眉舒展一点,但仍不错神的看着自端。从梁安琪在电话里的语气,她判断的出,自端没有和她讲实话。她忍耐着。紧张。
“可是妈,我是不是要受惩罚了?”她看着妈妈的眼睛。
“阿端,你在胡说什么?”容芷云握住自端的手,“阿端,什么都别想。你好,孩子好,就好了。知道吗?”
“妈妈,”自端的手被容芷云握着,微微低垂了头,“我……真的想过,不要它。”
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邪恶的。她心悸。会不会,她这是,遭到了惩罚?
她咬了咬唇。
容芷云被自端的话弄的怔了怔,心里着急,可是又不能对着自端表现的太明显。只好耐心的说:“阿端,你不要胡思乱想。”容芷云握紧了手,手心不禁有些汗意,“不管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承担。”
自端很缓慢的点了点头。
“铁河那里,你,不要太固执。”容芷云一时有些心乱。
自端没有说话。
她靠近了容芷云,伸出手臂,轻轻的搂住了她。
“谢谢您。”自端轻轻的说。她的耳朵贴着妈妈的耳朵,她好像听得到妈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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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默默的念着。谢谢。谢谢妈妈。她终于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所以,第一次,她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口,看着妈妈上车,看着妈妈的车子离开……她感受到一股力量的逼近,心跳不禁加速,她回了个身,安安静静的,佟铁河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五)
佟铁河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就只是看着她。
他和下午见到她的时候样子没变,衣服都没有换——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时就像是被一层严霜包裹着,透着寒凉。
佟铁河望着自端,五月了,天气已经暖和,她还是穿着长长的毛衫,裹着身子,越发显得瘦瘦的。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从脸上,到身上……他握紧了拳。手心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的痕迹还在。指甲掐在那里,有种麻木的感觉,这麻木中又生出一点点的疼来。
“景自端!”他低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浚她平静的迈着步子,朝他走来,但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停。
走过去了。
佟铁河开口:“景自端你给我站住。”
藐听得清他恶狠狠的语气,她没有停。
“景自端!”佟铁河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我有话要问你。”
她终于站住了。站住门口,抬手按门锁密码。门开了,她轻声说:“进来说吧。”她先进了门。
佟铁河像旋风一样,卷进了屋内。
“请坐。”自端站在客厅的中央,对他说,“抱歉没有准备你的鞋子。”
他的大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又干脆的声响。他也没有去坐,而是站在了她对面。
她后退一步。侧脸对四姐说,四姐请给佟先生来杯水。然后她看着他,说,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她平静无波的眼,看他。
四姐用托盘送了水杯上来,佟铁河接了。他立刻将这杯水喝了下去。水杯捏在手心里。只是很突然的,他很想把这只水杯砸出去,制造出点儿声响来,好打破两人之间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她似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伸手过来,拿那只杯子,他没松手。一人一端,各不相让。
“很晚了,不要打扰到邻居。”她静静的说。他隐忍克制着他的火气。她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但是她知道他忍不了多久。
她觉得累。好似以往很多不愉快的经验,一下子都堆砌在了胸口。
会跟她使性子的他……她呼吸一滞。
佟铁河用力,将玻璃杯握在自己手里,他狠狠的将杯子扔了出去,但是没有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沙发上。闷闷的一声。他一把将她的手腕捞在手心里,“景自端,你做的好事!”
自端心怦怦跳。他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怒火,几乎烧着了她。
“佟铁河你发什么疯!”她心跳的急。
“你,竟然瞒着我。”他将她带近了些,“你竟然敢瞒着我。”
她不吭声。
“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他的手,扶在她颈后,“瞒着我,嗯?”
“我瞒你什么了!”自端抬手拨着他的手,心里一阵慌,刚刚拨开,他的手又回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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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河的脸,像戴了铁皮面具一样,冷,且坚硬。
自端理直气壮的话,令他心头火起;然而他克制着。
“景自端,你怀孕了。”他没有用疑问句。
自端身体一僵。
佟铁河看到她的反应,不知道该吸一口凉气,还是该长出一口气。
他像被一颗子弹打中在心口——他必须忍着心头的疼,来找她,就想要亲口听她说一句话——其实是很久以来,一直想要听到的一句话;只是那像一颗种子,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的土壤里,破土发芽,几近奢望。更没有想到,他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和她,面对面的来求证。
他于是双手牢牢的固定住自端的脖颈,强迫她面对着自己,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的慌乱和紧张,他心里又是一阵锐痛,手底下不禁就发力,“你说话。”
她有些呼吸困难,只是撕扯着他的手臂,“佟铁河!”
佟铁河看到她发白的脸,手上的力气没有放松,“说。”
她咬着牙。
“那就是了,多久了?”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多久了?你瞒了我多久了?”
自端的手扣在他的手臂上,听到他问,她眼前竟是纷繁混乱。
她知道多久了?
她知道多久,就瞒了他多久,她也就疼了多久。
可是,她要告诉他吗?
胸口是顶着一股气,他这样质问她——她忍着难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什么?”佟铁河阴冷的盯着她,“就为我是你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就快不是了。”冷冷的,她吐出这句话。
“景自端!”佟铁河的脸,慢慢的靠近了自端,鼻尖对着鼻尖,彼此间的呼吸都触得到,他知道她想避开,可他必须让她避无可避。他清清楚楚的说:“景自端,景自端我从来没想到,我得从别人嘴里,听到我要做父亲的消息。现在,你给我听着——这些,我不计较;但是离婚的事,就当没有过。”
“佟铁河!”自端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她使劲儿的扯开了他的手臂,“佟铁河你同意的!”
佟铁河看着自端气息粗重,脸上涨的通红,心里一沉。
“我反悔了。”他平静的说。
“你这个……”自端攥紧了拳,她靠近佟铁河,伸开手,握住了他的衣襟,“佟铁河你太过分了,你!”
“我过分?还是你?你竟想要偷走我的孩子,景自端,你更过分。”他由着她扯着他的衣襟。
自端听到这里,呆了一下,“佟铁……”她不由自主的,张口叫道。
他也是一呆。忘了应声。
“这孩子是我的。”她声音干涩,“它在我身体里,它是我的。我不用偷,它也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她好像在强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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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六)
“你想说什么?”他语气里,一丝不确定,一丝危险。
“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一定要离婚的。有没有孩子,都一样。”她的嗓音,干干净净的,不掺一丝杂质,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利刃。
佟铁河抿着唇,“景自端!”
“所以,你别逼着我做决定。”她看着佟铁河铁青的脸色。
浚“景自端,”佟铁河握紧了她的肩膀,“我不逼你。但是,我告诉你,这个孩子,它不是你的。”他盯牢了她的眼。
自端看着他。
“它是我们的。”他慢慢的说,“别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从现在开始,乖乖的,不要激动,不要劳累,休息好,吃好……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暂时不来打扰你。”他语调竟逐渐的低下去,像是催眠曲一样,轻柔舒缓。
藐自端却没有被他催眠,她警惕的看着他。
佟铁河叹了一口气,说:“但是,离婚,别想,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 自端下巴微抬,看着佟铁河。他说他们之前说的都不算,他问她“疼不疼”,他说他需要时间来处理一些事情,他说他只需要两个月……现在他说,离婚,是不可能的事。
自端耳朵里像是进了小飞虫,嗡嗡的响着。她抬手,按住了耳朵。
铁河伸手扶她,她甩开。
铁河忙退了半步。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已经很重。他心疼。可他硬着心肠说:“我不打算放弃做父亲的权利。也不打算错过我的孩子成长。我要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要孩子。他不愿意错过每一分、每一秒。
那每一分每一秒和孩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将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时光。
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
自端按着胸口,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平稳,她必须这样。她转了个身,说:“你走。”
她的肩头在颤,铁河看着。
“你不能自己住在这里……”
“佟铁河你走!”她受不了了,“你千万别说让我回家去的话,求你了,我从出来的那一天,就没打算再回去。”
没打算回去,也回不去了。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
佟铁河抿着唇,“我知道。”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无论眼睛里有什么样的神情,她都看不到。
他想着她头昏的样子,想着她苍白的脸色,想着她动不动就东倒西歪……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可以一伸手就扶住她,她不会摔。可是他也没忘了,他接近她的时候,她会不自在、会难受、会恶心……他按了一下太阳|岤。
“你走不走?”自端转过身来,瞪着他,“你不走我走!”她只挪了一步,佟铁河一把拉住了她。
“景自端!”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收不住势子,一下子撞在他身上,铁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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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使性子。”佟铁河固定住她的身子,“我走。”
她动不了,可是仍狠狠的瞪他。
他装作没看见,轻轻的晃了晃她的身子,“太瘦了,你要多吃一点儿,不然,都没力气跟我生气。”他略松一下手,“早点儿休息。”
早点儿休息——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被他的大手松开,她觉得身体有点儿软。
他的眼睛仍是黑沉沉的,不见一丝的光,瞅着她,“我走了。”他终于是转过了身。
她转过了脸,不去看他。
他开门的一刹那,回了一下头,只看到她的侧脸。
她真的是瘦——那天他抱她在怀里,心疼她挨打,心疼她瘦……现在,心疼她的挣扎。
可是,他知道就算看得到她痛苦挣扎,他也不会放她走了。起码,现在,他绝不会。
再卑鄙一次吧。谁让,他只有这样一个理由。
他关好了门。
自端抓起沙发上的那只玻璃杯,冲着墙角就扔了过去,邪门儿的,玻璃杯砸在墙角上,应声落地,竟然没有碎。四姐听到声音,急忙出来看,只见自端无力的坐在沙发上,额头开始冒汗。
四姐小碎步挪着,来到自端身边,嘴里说着不要动气、千万不要动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她替自端放倒了靠垫,让自端把腿收上去,一边拿了热毛巾来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时想起那只玻璃杯,她过去捡了起来,左看右看,竟然毫发无损,她拿给自端看。自端气息渐渐的平了下来,看着四姐手里的杯子,心里又是一酸。
他刚刚气成那样,恨不得掐她的脖子。
他说他要这个孩子。
就是孩子。
她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佟铁河你知道什么……
佟铁河走出大厦,被楼底的凉风一吹,头脑清醒很多。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车子就在正前方等他,他走过去,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楼上。好像以前很多次,他站在自家的前庭,抬眼看她的房间。有时候亮着灯,有时候暗着,有时候,他看到她关灯……这些,她都不知道。他想着其实他看的不是那盏灯,也不是窗子,那是有她的地方。他看的是她。
现在,她都不许他叫她“阿端“,她不许他靠近她。
他能控制自己,从感情,到行为,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她受伤。
但如果这是把她和孩子留在身边的代价,他情愿付出一点。只是一点。不能伤她太深。
他上了车。
“陈北。”车子开出小区,他开了口。
“是。”陈北回头。
佟铁河眼梢微挑,“明儿开始,你就负责跟着太太吧。”
陈北心里一惊。
看着老板的脸色——实在是有点儿捉摸不透。这些日子,他算是吃到了苦头。
佟铁河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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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事,竟然要六姨告诉他……他想着,不由得瞪了陈北一眼。
陈北正从后视镜里偷瞄他,被这一眼的寒光一扫,咂了下嘴。
佟铁河慢条斯理的说:“这几日的事,别跟我母亲汇报。”
陈北只觉得自己要从座椅上滑下去了。那天,老板在办公室里暗暗的警告他,他便恨不得逃跑。但表面上,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他行,跟着老板久了,到底学到一些。他等着老板的下文。
“不然。”佟铁河转开了脸。不然要把陈北怎样处置,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看着窗外。
他现在要回那个没有她的地方去。
今天,他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是满满的。心里满满的。
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的嘴角有一丝微笑。
眼睛……最近一定是经常下雨的缘故,他的眼珠子有点儿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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