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负责任。阿端是我们的媳妇,也是女儿。我们不希望她有危险。”
“父亲,”铁河站住了,他看着父亲,父子俩极似,只是他比父亲高出半个头去。他胸口闷的厉害,“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也曾有过很大的危险是吗。”
佟胜利也站住了。他负着的双手动弹了两下,松开,转过身来。
“外婆说的。”铁河安静的说。
“嗯。”佟胜利点了点头。他似乎是不愿意回忆那段时间。友梅怀铁河的时候,意外的患妊娠高血压。他们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他甚至在铁河出生后一段时间,友梅还没有脱离危险的时候,都不想多看这个让友梅九死一生的孩子一眼——此时他对着铁河,他觉得有些歉疚,而那些永远过去了的日子,历历在目,鲜活如昨,他原来从不曾忘记;以前,他几乎从没想过,要和铁河谈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样过来的。
“父亲,”铁河看着父亲。父亲什么也没说,可是他明白。父亲经历过的,或许是他将要经历的,尽管他强烈的抗拒着这种可能性。
佟胜利从铁河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
“你小子,真把你母亲和我折腾坏了。”
佟铁河心里绞着。
他知道。父亲和母亲没说过,可是外婆唠叨过。说他这个混世魔王,还没出生,就差点儿要了他母亲的命。
他低了头。
“小铁,我们确实不能强迫阿端。而且我知道,阿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她甚至比你母亲还犟。”佟胜利慢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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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过,干枯的槐花簌簌的落下,落了父子俩一肩。
“不要光想着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小铁,你也该想想,什么对你们两个来说是最重要的。”佟胜利握了一下拳头,强调了一下“你们两个”,然后说,“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也许,对你们两个来说,不是坏事,对不对?”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三)
佟铁河喉咙发紧。
佟胜利说:“前提是,阿端的生命健康是第一位的。”他看了眼一直跟在身后不远的车子,“小铁,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谢谢您。”
佟胜利点了点头,儿子这声“谢谢”,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高高大大的站在眼前的儿子,不禁想,假如当时他和友梅拧着,硬是要放弃这个孩子,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他拍了拍铁河的手臂,“阿端倔强,你也不消说,无论如何,你们两个的事,要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们两个以后更好。”
喀“是。”
“小铁,现在我们不打算给阿端更多压力,以后,也不会。所以这次,我就不去看阿端了。”佟胜利看了一下时间,“我这就回了。还有。”
“是。”
踊“景家长辈那边,尤其是你岳父,还有阿端的大伯,阿端不肯沟通的话,就需要你去。”佟胜利嘱咐着儿子,“我看你妈妈这次也有些慌神,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你提点着。随时和我联系。”
“是,父亲。”铁河应着。
“你现在要去哪里?”佟胜利问。
“您直接去机场吧,我打车走。”铁河说。
佟胜利抬眼看他,说:“你注意身体,尤其不要多喝酒。”
“是。”佟铁河点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铁河和父亲道了别,伸手拦了一辆车。他打了个电话给陈北,然后要司机送他去怡和大厦。
此时自端已经睡了一觉醒来。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倒是有一点熟悉的味道。她轻嗅着,知道这是妈妈身上常带的那种香气。她下床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书桌上摆着她的东西,知道妈妈已经让人把愚园的东西给她取过来了。
她觉得身上有些黏腻,看看自己,还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那身衣服,她回了下头,一扇一扇的橱柜门打开,她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换。
开到第三扇门的时候,她愣住了,只是站着,没有动。听到很轻的敲门声,她忙把厨门合上,说了声“请进”,门一开,容芷云进来了,看到自端站在那里。
“醒了?”她微笑, “想着你穿着衣服睡觉很难受,给你换一下。你的衣服,都给你准备了……上回你不是说,不喜欢粉色的?”她顺手推开一道门。自端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衣帽间里满满当当,容芷云回头,对着自端笑道:“看看。”
自端却把刚刚她合拢的橱门打开了,“这些呢?”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叠一叠,深深浅浅的粉色。只一眼看过去,四季的衣服鞋帽都有的。
容芷云摆摆手,“那些你不喜欢,就不要了。”她笑着,“我只是喜欢给你买衣服,买回来都堆在那里……我也只记得你小时候穿粉色好看了,忘了你都长大了,这个颜色好幼稚的……”
自端吸着鼻子,看着容芷云, “妈妈……”
“嗯。”容芷云微笑着,看着自端走过来,“快,换了衣服出来,四姐做了晚饭做宵夜,等着你赏脸吃一口呢,她都要急坏了……”她絮絮的说着。嘴里说的是四姐,其实她比四姐着急的多了。她转身进去,给自端拿衣服,“紫色的好不好?josefina同我讲,你穿她的设计最好看,我就拜托她给你准备的,她这一季主打色就是……”她话没有说完,顿住了。她低了头,看着女儿的手臂围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容芷云的动作也停住了。她的手正放在一套暗紫色的卫衣上,好一会儿,她不动,手臂都酸了,也不想动。
“妈妈。”自端紧紧的抱着容芷云,“妈妈,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啊?”
容芷云心里一痛,“阿端……”
“妈妈,不带我走,你得多疼啊?”自端重重的吸着鼻子,有些气喘,容芷云的手臂放下来,抓住了自端的手,可是自端抱的她很紧,“我不想那么疼,若是以后想起来就疼,那日子得多难熬啊。”
容芷云回身,将自端抱在了怀里,“阿端,那些日子,疼,可是,以后呢,要是没了你……要是没了你,妈妈会更疼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要这样吗?妈妈疼,爸爸疼,铁河疼……你要我们以后一直疼吗?”
自端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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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容芷云泪眼模糊的,“妈妈知道你做了最坏的打算。”
自端没有说话。
“你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个,对我、对铁河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你知道吗?”容芷云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几乎说不下去。
她能了解自端的心。就是了解,她才更难过。
“就让我试试吧,妈妈,就让我试试……”自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是那样,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阿端,”容芷云推开自端,郑重的看着她,她又抹了一下眼睛,似是要看清楚自端脸上的表情,“阿端你看着妈妈,你不接受铁河,是因为,你不能原谅他,还是因为,你怕……”
自端没有回答。
“阿端,把你的想法,告诉铁河知道。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不是你自己的;铁河不能逼你,你也别逼铁河。”容芷云扶着自端的身子,声音低低的,“让他在你身边,不要推开他。阿端你要试试,你也让铁河试试。好不好?”
“妈……”
“你冷静几日,如果,你还是坚持,如果,你的身体检查结果和治疗方案允许你尝试,如果,这最后是你和铁河共同的决定,”容芷云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严肃,“那么妈妈会站在你这边。”容芷云喘了两口气,好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般,她将那套衣服取下来,“现在,换衣服,吃饭,然后洗澡,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容芷云先出去,给自端拉好了门。
自端默默的解着扣子,手指有点儿麻痹,她扶了一下衣柜,听到外面容芷云跟她说,“阿端,你的手机有短讯。”她坐下来,缓了一口气。
那短讯的铃音,她知道,是飒飒的。
裤腿有点儿长,她挽了一下,走出去,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书桌边,拿起她的手机来。屏幕上一个信封的小小标记,在不停的闪动,她抿了下唇,按了确定键。
“阿端:我和子千今天在使馆注册了。第一个告诉你。”
自端坐在了椅子上。
她撑住了头。
信箱里,全都是自飒的短讯。
她机械的,一条一条的翻回去。
“阿端:你怎样了?”
……
“阿端:你好不好?我在维也纳。”
……
“阿端: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子千说他遇到你看专科医生。”
……
“阿端:我在柏林演出。今天演出结束的时候,送给我的花里,有一束雏菊,想到了你。你还好吗?”
……
“阿端:什么时候肯见我?给我回信,好不好?”
……
“阿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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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对不起。”
“阿端:对不起。”
自端手指酸疼,眼眶也酸疼。她咬着手背。似乎听得到牙齿啮合,咬断血肉的声音。心里疼着,疼的厉害。
手机里又跳出一条讯息,自端急忙按开。
“阿端:回来,我一定要见到你。阿端,我爱你。”
眼前模糊一片,自端的手指摸着手机屏幕,摸一下,再摸一下,仍是模糊,她只好掩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这模糊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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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二十四)
她趴在书桌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膝头一暖,一阵酥麻感传过来,她身上一震。
“阿端。”他声音低哑。
自端抬起了头。
铁河看着她脸上泪痕犹存,默默的,用手背在她下巴处摩擦了一下。湿湿的。
喀她稍避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像炭火,会烫到她。
他抿了下唇角。
“你怎么又来了?”她忍不住说。
韦真是……要不是不放心,他“又”来做什么。他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只简单的问他一句话,好像都带着气喘,他放在她膝头的手,握紧了。
她抬手想推他,想起妈妈说的“别推开小铁”,一时竟然怔了。只管看着他。手竟然停在了半空,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瞬间的犹豫,被他看在眼里,黑沉沉的眸子,显得平静无波,倒是心里,像是滚过了一道火。
他没有轻举妄动。现在的她,好像轻轻的落在叶片上的蝴蝶,他呼吸的重了,都能把她给吹跑了似的。
“出去吃点儿东西,阿姨说,你一直都没吃东西。”他站起来。
她回神。这会儿,她真觉得饿了。
他侧了身,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也已经站起来,才出去。容芷云让四姐先去休息了。她坐在餐桌边,看到铁河先出来,示意他先坐下,然后招呼自端快点儿来坐下。
“阿端,想吃什么你就说。”容芷云给女儿盛了一碗鸡汤。自端看着满桌子的食物,没胃口。她最近开始吃不下东西了。容芷云看着,心里有点儿急。四姐和她说,自端小姐吃什么都只是一点点,她总没亲眼看到,这会儿看着自端盯着眼前的汤碗难以下咽的样子,她只道:“这可怎么好?”
自端倒是对着容芷云笑了笑,说:“我都能吃。”她必须多吃一点东西。
因为刚哭过,她眼睛是红的,脸也有点儿浮肿,这一笑,表情别提多勉强了。看得人心里揪着。
铁河把自己面前的那碟酸黄瓜推到她跟前,低声说:“来碗白粥会好点儿?”看着她吃不下,他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两道浓眉纠结在一处。
容芷云就叹了口气,说:“这个孩子,真能折腾你。”
自端和铁河听了,都是一呆。自端抿了下唇,拿起汤碗来。鸡汤很清淡,喝下去稍稍觉得胃里熨帖一些;但没一会儿,就在她胃里翻江倒海开来,她极力的忍着,脸上却不由得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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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铁河忙递了一条手巾给她,忍不住想要拍抚她的后背,又怕一个不合适,让她更不舒服,他的手拍下去不是,不拍下去也不是,额上竟涔涔的冒汗,脸也开始涨红了。
容芷云见铁河的样子,忙摆手,说:“铁河你别紧张。”她伸手拉过女儿的手,给她按摩着几个|岤位,“阿端你放松一点儿,再放松一点儿……”她的声音柔婉,听在自端耳朵里,自有一股能够安抚情绪的力量,自端点头。
铁河看着面前这些花色繁复的食物,心里有了点儿主意。
自端总算忍过这一阵子难受,抬眼看见铁河望着桌子发愣,她吸了一口气:他这是,又在琢磨什么呢?
……
自端早上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香气——这是她熟悉的鱼片粥的热乎乎的味道……他每天早上必然来一碗粥,陈阿姨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怎么又这么熟悉的饭香?自端立时觉得有了些食欲,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很快的穿过长廊,进了餐厅,一眼看到妈妈坐在餐桌边,手里是一叠报纸,她轻声问了早安。
容芷云抬头,看到自端,倒先愣了一下——自端穿了一件麻质的粉色开衫,头发挽起来,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的。自端没坐下,她往厨房那边去,果然看到了正在忙碌的陈阿姨。
“陈阿姨!”自端叫道。
穿着围裙的陈阿姨听到自端叫她,急忙回头,笑眯眯的道:“阿端起来了?”
自端站着,看着在这个陌生的厨房里忙碌着的陈阿姨,灶上还有两只锅子,都在汩汩的冒着白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小铁说你吃不下东西。”陈阿姨看着自端,多日不见,看到自端,她多少有点儿激动。
自端“嗯”了一声。
“快去吃饭吧。”陈阿姨催着,“阿端,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
自端笑。也不知为什么,看到陈阿姨,她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陈阿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笑了,说:“就是别跟小铁似的,哄我开心,说我做什么你都爱吃——快出去吃饭,别跟这儿站着,怪累的……”她挥着手。自端又站了片刻,往后退了几步,清脆的说“谢谢阿姨”。陈阿姨抬了下头,自端已经出去了,她微笑着。心里乐开了花。这些日子她不见自端,心里没着没落的,给铁河做饭也有些没劲,铁河昨晚要她过来,她就开心。铁河亲自回去接的她,在车上,铁河难得的露了个笑脸,哄她,说这些日子您水平发挥不稳定,给我吃了不少不是没滋没味、就是餱人的菜……轮到给阿端做饭了,您可得发挥正常了。虽然,要跑这么老远来适应一个新厨房,她还是高兴。
自端坐到饭桌边,容芷云微笑着说:“来试试,看是不是你们家的饭比我们家的饭好吃些?”
自端四下看了看,却问容芷云:“妈妈……四姐呢?”
容芷云笑道:“被你们陈阿姨占据了厨房,正不开心呢。”
“陈阿姨就只是……”这必然是佟铁河的主意,可是她在这里,住不了几日,怎么能把妈妈这里的秩序都搅和的一团糟……她想到这里,心里一乱。一团糟,正是她现在的状况。她抿了唇,“不会打扰到四姐的……”
见她这么说,容芷云笑。
“开玩笑的,阿四出去买菜了。她乐得有人能做出你爱吃、宝宝也爱吃的饭来。”容芷云抬手揉着自端额前的发, “你呀,就是心重——小铁也是着急。你吃不下东西,他能安心?”
自端不语。低头舀了一勺鱼片粥来吃,香滑细腻,入口即化。她很快的吃完了一碗。
“再来点儿?”容芷云有些惊奇的看着。要给自端盛粥,自端说她自己来。竟然连吃了三碗。自端看着眼前这只漂亮的小菊花碗,心里暖暖的。
宝宝爱吃鱼片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