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如果要她说什么,其实,也只剩下了这句同样的话了。
她坐不住了,从他身边离开,走近了监护室,她拿起防护服穿上,推开了玻璃门。铁河看到她,起身让了个座位。
“出去透口气。”她轻声说。自端还在沉睡——景和仰,刚刚说的,谢谢她,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这么好的女儿,此时受的苦……让她心疼的,宁可没有生她。
铁河点头,但没动。
容芷云语气几乎是命令了,“出去。喝口水,抽口烟,随便做什么都行。”
他还是没动。
容芷云抬眼,“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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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去吧。”
“好。阿姨,我就在外面。”铁河转了身。
“铁河啊,”容芷云叫了铁河一声,铁河站住,“什么时候,也改口叫我声妈妈?”
病房里安静极了。
容芷云看着女儿的面容,氧气罩里,水雾轻浮。但她没有听到铁河的回应。玻璃门轻轻的滑开又合拢。铁河出去了。容芷云反而微笑了一下,她拉过自端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抚摸着——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把女儿抱在怀里的慌乱和感动,第一件事,是打开襁褓,看女儿的小手指、小脚趾……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十全十美。柔若无骨的小手小脚,激发了她作为女人最原始的爱。
她隔着被子,将手放在了自端鼓鼓的腹部。
阿端,只要,阿端只要爱帖帖,她一定能把所有的险境都过去……
景和仰看到铁河出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铁河过去坐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和仰听到铁河开口。
“对不起,爸爸。”
景和仰合了一下眼。
铁河继续说:“是我没照顾好阿端。”
景和仰沉默片刻,才说:“小铁,这不怪你。”
他明白铁河话里的意思。眼下的事情,岂是说是谁的责任的?至于其他的……铁河,是他眼看着走到今天的孩子,铁河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虽不能说是十分的清楚,可他总知道这就是他要的女婿。他从未后悔过对女儿婚姻的决定,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会那么选。
景和仰的目光穿过了玻璃门,看着容芷云和自端。
他是个做了决定不会后悔的人。
他们都是。
他看到容芷云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拍了铁河一下,说:“阿端醒了。”
铁河听到,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景和仰看着他像子弹一样快的速度,皱了下眉,这孩子,竟也有这样不稳重的时候。他慢慢的起身,跟着进去了——容芷云站在床尾,只是望着铁河低头在自端耳边轻声的说着话,自端只是眨着眼,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把氧气罩掀开,语速很慢很慢的问道:“帖帖?”
铁河夺手给她戴好氧气罩,点着头。
她好像放心了似的。待看到床尾的父亲,目光凝滞了一下,然后,对着父亲摆了摆手。
景和仰走过来,轻轻的抚摸着自端的额头,说:“这次轮到你吓爸爸了,阿端。”
自端摇头。
景和仰放低了身子,自端看到父亲略显清瘦的脸靠近了她,听到他说:“阿端,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懂吗?”
自端望着父亲的眼睛,一会儿,她越过父亲,去看佟铁河,又看母亲……她吸着气,胸口很闷。
听医生的话。
她没点头。
佟铁河攥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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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佟铁,医生怎么说的?”自端问。
佟铁河手臂撑在床沿上,用掌心的温度,温暖自端凉凉的手臂,他知道瞒她也瞒不住,干脆别让她费神。
“你的肺动脉压指数升高了,阿端。”
“嗯,然后呢?”
“血压在上升,心脏功能下降。”他看着自端眼内的平静,“医生建议,选择合适的时机,终止妊娠。”
自端缩了一下手。铁河握住。她看着这间病房,比起她原来的那间,大的多,也冰冷的多。四周全都是医疗器械,墙上也没有那些好看的图片,这都让她觉得冷。
“帖帖……”她呢喃。
帖帖现在,还不能靠他自己生存。
“阿端,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现在,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线,帖帖和她,每天都增加一分危险。
“对帖帖来说,不是。”她冷静极了。
她知道这里有最好的医生,也有最好的设备,她的帖帖,如果这个时候出世,也许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但也仅是最好的治疗,帖帖……帖帖的发育还不健全,帖帖会好难。她不能让帖帖这么难。
铁河知道自端一定会这么说。
从下午开始,他坐在这里,就在考虑怎么跟她说明,就在考虑怎么让她同意——可是最终,看着她的眼睛,他考虑的那些,竟然没几分用处。
“我还没打算,这么快让帖帖搬家。”她温柔的目光,转向佟铁河,“佟铁,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她微笑。
他笑不出。
她抬手摸着他的耳垂,悄声的说:“佟铁,你认了吧。你答应我的那天,就算是上了贼船。”
他知道。他如何不知?他认了。他怎能不认?
“阿端。”
“嗯。”
“你说的,有时间了,要一笔一笔的跟我算账。”他的耳垂,被她的手指揉的滚烫。滚烫的还有他的眼眶。
“嗯。”她微笑,闭了闭眼,乏了,“佟铁。”自端轻声的叫他——他的脸色真不好。看上去,他也生病了似的。
“嗯?”
“我想抱抱你。”她侧了身,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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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本文的最后一章将在零点以前奉上。谢谢大家的耐心。
正文 第十二章 纸与墨的流丽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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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会儿。
“哦。”他看着她。
“每天都抱抱。”她微笑,“我和帖帖,每天都抱抱你。”
从明天开始,她和帖帖,她为帖帖,也为她自己,多争取一天算一天。
开他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每天都这样抱抱她,抱抱帖帖……
佟铁河没有很用力。
效他不能一次把力量都用尽了。
决不能。
他得匀着力气,在以后的每天、每天……
每天,他这样抱着他的妻儿,他乐观坚强的妻,他一天比一天大的宝贝……他的大手,托着他们两个,他心头的疼痛,他手中的宝贝。
每天,他和她一起,期盼这一天顺利度过;每天,他和她一起,期盼明天奇迹依旧降临。
每天,她和他分享新鲜事——帖帖学会翻身了,帖帖学会躲猫猫了……帖帖以后会不会特别调皮,帖帖总是不停的拳打脚踢……
每天,他看着她的变化——她的脸变圆了,小腿变粗了,不是胖,而是浮肿;她说话越来越慢条斯理,一段话,从停顿一两次,到停顿三四次;她变得开朗许多,可是却不敢笑,笑的时候,万一咳嗽起来,咳出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在看着他的时候,失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不是她不集中精力,而是她抵挡不了那不期而至的心悸……这些变化,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
每天、每天,他都希望,他能替她承受这些,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在清晨她被缺氧状态弄醒的时刻,抱抱她……
他们,就这样,走过了八月,走进了九月。
走廊里的鲜花,每天都有新的送来。
他会推着她出去,一张一张的收着花里的卡片,这束是谁的,那束是谁的,每张卡片似乎都能讲出一个故事来,有时候是他讲,有时候是她……他不让外人来打扰她。这段寂寞的时间,有他有帖帖,属于他属于帖帖……他们的幸福,都来自她。
她仍要写她的“孕妇日记”,她管她的日记叫做《等待帖帖的日子》——他觉得这名字起的不够贴切,他过的分明是“被帖帖和帖帖妈折磨的日子”……可是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关系,他愿意被他们折磨,现在,还有以后。
她仍是很爱拍照,高高兴兴的拍照,还开玩笑说以后要出写真集——他觉得这主意也不好,这是她最美最美的时候,他可不愿意被别人也看见。他让 josephina特地给她设计了孕妇装,她情绪好、体力好的时候,就喜欢穿上一件……他深深的记得,她第一次穿jose设计的礼服时候,那娇艳夺目的模样;可也不及现在美,现在,她美到了骨子里,美到了他心里……
每天每天……他们每天都会争论,帖帖到底是会先叫爸爸,还是先叫妈妈?明知道争论也没用,可是还要争,好像可爱的帖帖,已经站在他们面前,会用娇嫩的声音,叫他们了——他们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梦想。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她都要说,她会等到帖帖敲着她的肚皮,自己要求出来的那天。
他都说好。好的阿端。
可是她没有能得到这样一天。
当她再坚强,她的心和肺也已经没有办法负担她和帖帖共同的消耗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由着她的意志,这样的每天、每天……他要她,是余下的一生。
他陪她进了手术室。
看着她,躺在手术台上的她,那么的虚弱,却骄傲的,像是将要拥有全世界;看着她,安然的吸入麻醉药剂,平和镇定的,好像是只要睡个稳妥午觉……她抓着他的手,已经用不上力,可她看着他,目光,温暖……温暖至极。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海面上的浮木。
听不清也看不清什么,眼睛里,只有她。
她什么也不跟他说。就只是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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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合上眼睛的一刹,他终于伏在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她美丽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但是他一定要说给她听。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的时候。
他的孩子,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帖帖,终于出生了。
他有那么一刻,松开她的手,去抱住了他的孩子——用他的双手,代表她,欢迎他们的,帖帖。
这个湿乎乎的、热乎乎的,从妈妈温暖的身体里一出来,便使劲儿的在哭的孩子,帖帖。
他的臂弯太小了,几乎承载不了这个挣扎的小家伙……
阿端,阿端……帖帖很小。
阿端……帖帖真的很小。
可是,帖帖的哭的真大声。
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说着,他看着帖帖,帖帖被放进了保温箱里……帖帖被送走了……阿端,你快些醒,阿端,你快些好,我和你一起去看帖帖,健康的帖帖……
帖帖,我们的女儿。
她长的,真像你。
他的眼睛,在模糊……
……
自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意识都有些飘忽。
她的耳边有人在不停的说着什么,阿端、阿端,帖帖、帖帖,究竟说的什么,她听不真切了…… 可后来出现婴儿的哭声,哭的真用力,哭的真大声,这哭声震撼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疼的厉害。真疼,她只想快些睁开眼睛……快点儿睁开眼睛,快点儿抱抱孩子……可她怎么会这么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
佟铁河守在自端的病房里,麻醉药效过去之后很久,自端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焦急的穿梭在两个监护室之间,一边是自端,一边是帖帖——告诉他自端只是沉睡,告诉他帖帖脱离危险,也没用,谁劝都没有用,一直到他也累极,才趴在自端床边,睡着了……朦胧间,只觉得有人在揉着他的耳垂,痒痒的,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对上了自端清亮的眸子。
他屏住了呼吸。
她安详微笑。
他眼前又模糊了。
靠近她一些,他将她拥在了怀里。阿端,他的阿端。
嘴角的微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清明澄澈。
她的劫,更是他的劫。
“佟铁,”她的声音轻而又轻,“帖帖呢?”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她的短发又长了一点,柔软。只一会儿,他抬头,替她将床头调高一些。
他说阿端,你等等。
病房内侧的百叶窗升了上去,隔了一道玻璃墙,是另一间病房。
他问阿端你看到了吗?
她说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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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小东西,正酣然入睡。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他说阿端,帖帖,我们的女儿,像你,像极了。
她只是哭。
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低头,她的手心里,一对素环,他们的戒子。
是旧的,也是新的,没了伤痕。
他用手指,擦着她腮边的泪水。
她的眼睛迷蒙酸涩。
他给她戴上,她也给他戴上。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环环相扣。
……
自端和帖帖出院的那一天,是个艳阳天。
自端觉得,在北京城里,她好像从来也没有看过那么高、那么蓝的天空。当她抱着帖帖,走在故园的雕梁画栋间,偶尔抬眼看一下这样明净亮丽的天空,她只觉得,美好。
她的脚步很轻,一边走,一边告诉帖帖,这是哪里……偶尔回一下头,看看佟铁河。她再告诉帖帖,帖帖,你爸爸在陪太爷爷逛园子……太爷爷很喜欢帖帖呢……身后是家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走远了些,仍能听到。
她抱着帖帖,坐在莲池凉亭里。
阳光照在已经枯黄的莲叶上,暖暖的空气里,带了一丝初秋的清凉。
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儿,面颊贴上女儿娇嫩的额头……只是轻轻的往后一靠,身后是一个坚实的胸怀。
“明年,莲花开了,帖帖,该会走路了。”他说。
她微笑。
他抱紧了她。
“阿端……”
“嗯。”
“那天,你听到我和你说的话了吗?”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什么?”她轻声问,回头,“什么?”
他却不再回答,只是低头,深吻她……
……
阿端,有一句话,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许这一生,不再说给你听。
但,请岁月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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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我爱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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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大家好。
当大家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故园”是真的竣工了。
大家和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有非常、非常多的感动。你们见证了文文的成长,见证了我的蹒跚学步;给我数不清的鼓励,数不清的支持,数不清的疼爱,还有数不清的包容和耐心。
前几天有位亲留言,说谢谢这半年来,每个晚上,都有此文陪伴……事实上这半年来,各位的相伴,也是我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因为你们我努力到今天,因为你们我一直觉得很幸福,更因为智慧的你们,我想要努力让我的文字、我的故事变得更好。你们始终是我的骄傲。希望以后能常见面。我爱你们。
谢谢。祝福大家。祝大家国庆假期愉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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