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坐得更正一点,「如期动手术吧。」
「我瞧了一下你的指数,估计要往后延约二到四周。」
「朴牧师。」张震霖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说我父亲病情不能拖的人可是你。」
「孩子,我是依神的旨意抉择,再依自己的良心办事的。」朴牧师神se如常,如春风拂过,「若强行动手术,你所承担的风险将远高於你父亲。」
「……那你说,多拖二到四个礼拜,我父亲的状况会如何?」
「可能存活率不到百分之十。」
张震霖咬牙道,「你别太过分了。」
「孩子,你的灵与身本来就不健全,就算是你身状况最好的时候动这种大手术,你也会有叁十到五十的机率遇到危险。这就是医院不让你器捐的原因。答应为你执刀,已经是违背我的良心了,我不能连神的旨意都违背。」
「神的旨意是什麼?」
「你的身不可修復,心却可以。」朴牧师淡淡地说:「神的旨意,是要你活下去。」
「既然是要我活下去,那我就不会遇到危险。就算有危险,我也绝对能撑过。」
朴牧师摇摇头,说:「旨意不是命运,而是你要努力去达成的目标。如此,你才能进入天堂。」
张震霖咬着牙,眼中全是怨愤。他头疼地抚着额间,「两週,不能再拖了。」
「那你只能尽快调养身了。」朴牧师坐到床边,意有所指地低喃:「你已背道而驰一次了。」
张震霖身一顿,下意识看向荣秘书。
「不是他说的。报告指出,你急救时的血氧低於百分之六十。」朴牧师眼中透着怜悯,悲伤道:「你怎麼会这麼做呢?」
张震霖握了握拳,压抑地说:「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孩子,你心中有恶灵,相信你只是被暂时掳获了。但你实在不该让心中的恶魔伤害你ai的人。」
「……」
张震霖沉默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似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神se复杂隐忍。『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没想过对自己竟然还有影响。而最让他惧怕的,是自己竟然做了一样的事。
朴牧师哀伤地将手抚上张震霖的肩膀,想给他一点安与力量。
许久后,张震霖才说道:「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手术。那时我想着,既然他不ai我的话……我就只有强行带他走了。」
「……可怜的孩子。」
「……」张震霖的声音有些发颤,虽然只有一点点。「只是后来我想着……他是这麼好、这麼坚强、这麼乖巧的人,他应该过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我,未来也会有人好好ai他。所以……所以……」
荣秘书不忍听闻,哽咽出声:「少爷……」
张震霖低头看颤抖不止的指尖。不知是不是极度压抑的关係,他感觉有一g难言的麻痺感渐渐包裹住四肢末端。
「所以……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你很优秀,孩子。你战胜了恶灵。」
「不,不是我赢了。」张震霖苦涩地笑了笑,四肢的麻痺感越趋强烈,像毒虫一样往心臟蔓延,「我只是想到,他不该跟我一样……被不值得ai的人囚禁。」
魏冠恩驱车上山,蜿蜒行驶了近半个小时后,在深山中的某一幢占地近五百坪的豪宅前停下。他摇下车窗仰头看高耸的欧式大门,再缩回来,对坐在副驾驶座的程子言道:「喂,你还行吗?医院本来是不建议你出院的。」
「我没关係。」程子言揉揉太yx,脸se苍白,脑袋还有些钝痛。
魏冠恩忧心地偷瞄他一眼,还是在大门开啟后踩下油门。行驶了约叁分鐘才停到一幢主屋面前。主屋的正中央有约半层楼高的白se大理石阶梯,一名西装笔挺的管家优雅地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两名nv僕,还没开口就给人极强的压力。
程子言有些退却,但还是定了定精神,跟着魏冠恩下车。
「魏少爷,程先生,久候多时了。」那名管家有着灰白却梳理整齐的头髮,c着浓浓的外国腔。「裡面请。」
儘管知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程子言还是被祁家的排场给吓着了。若不是真知道这裡是祁家,程子言还以为来到外国电影的上流舞会裡。精緻讲究的灯光、壮阔雅致的欧式装潢,就像古代的欧洲宫廷一样,若现在有个穿礼f的贵族f人从壁掛旁的走廊裡走来,他也一点都不惊讶。
这裡……才是张震霖真正的家。
这时他才知道平时的张震霖收敛了多少锋芒。他与他,真的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们先被带到有叁十j坪大的休息室休憩,期间还有nv僕为他们倒了茶。程子言坐立难安,他总觉得,也许连nv僕的鞋子都比他一身行头贵上千百倍。
p刻后,管家才又出现,指示他们可以去见人了。但只有程子言站起来。
魏冠恩坐在雕花沙发上,抬头说,「加油啊你。」
管家似乎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是程子言一个人要去见家主。
程子言自我安半晌,才鼓足勇气,跟着管家的脚步离开休息室。他还是很不舒f,步伐有些缓慢,管家发现了,特意放慢脚步。
「冒昧一问,您身不适吗?」
程子言无力一笑,「放心,我不是生病,不会传染的。」
管家毫不客气地点点头,将人领到走廊深处幽密的房间,「请进。」
程子言巍颤颤地步到裡头,房间非常大,约有五十坪,利用特殊的隔间含括了书房,客厅,浴室,卧室及户外y臺。程子言不知该如何形容,只知道光是看着客厅中央偌大的水晶吊灯,他就备感压力。
当他想问管家祁董在哪时,就见管家先一步退出房门,根本来不及叫住对方。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脚下的绒ao地毯踩起来轻巧无声,十分舒f,却让他觉得彷彿踏在薄冰上紧绷。
他小心地在隔间中探头,终於在最裡头的布帘后找到了人。祁董正坐躺在kg size的柔软大床上,一席浅se薄帐将大床围住,所以他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豪华典雅的卧房裡掛着一张壁画,画着一名美丽雅緻的东方nv人,她的笑如春风流水,一袭淡se的旗袍勾勒出她动人的身材,眉宇间透着淡淡的英气,却被温顺的杏瞳修饰不少。程子言马上认出她就是张震霖的母亲,即使张震霖比较像父亲,但张震霖温柔微笑时的表情j乎与这名nv人一模一样。
「她是张琳,我的q子。」
程子言回过神,不知该用什麼表情面对祁董。
「坐吧。」
程子言左顾右盼了一下,辛苦地搬了张绣纹单人沙发到床边,拘束地坐下。
他看不清楚祁董的表情,但他看得出他瘦了许多,儘管说话的力度不减,却藏不住虚弱的气息。
祁董继续凝视着画像,此时的他不是王,而是守护着信仰的忠贞骑士,不动一丝一毫。
「我与她在布朗大学相识,她专攻,是个优秀聪明的nv人。」祁董的声音很轻,像注入了生命,除却了以往冰冷的气度,「我ai她的聪明,也ai她的温顺。她有西方nvx的独立,又有东方nvx牺牲奉献的精神。她为我生孩子,为我忍受病痛,为我放弃明丽璀璨的人生。她是……我这一生唯一ai的nv子。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孩子,我只要她一个。」
程子言垂下眼,他为男人的际遇感到难过,心裡却也免不了来气。「……张震霖听到你这麼说,一定很难过。」
「也许吧。」
程子言抬眼看布帘后的身影。他总算会到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又或许,是这个男人早已把一生所有的柔情给了那个已经不在世上的nv子。
「张震霖这麼尊敬你,为你努力这麼多,你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吗……」
「是他不该执着於我。」祁董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这世上并不是执着於什麼,就一定能得到什麼。他早该了解这一点。」
「……」
与这个男人争论根本是苦了自己。程子言自知说不出什麼道理,只能又看向那张寧静的画像。
这种近乎病态的执着,也是ai的一种吧。
「不过总算……能去找她了。」
「……什麼?」
「神总算……允许我去找她了。」
「总算……?难道你以前……」
祁董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我以前自杀过。」
「……」
「幸好失败了,否则,我也无法去天堂找她。她……一定是去了天堂吧。」
程子言感觉心臟有些迟滞,x口紧绷。
『少爷已经想通,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你知道你们的行为会伤害多少人吗?』
『难道不是因为您挣扎,所以……』
『我不意外。张震霖是不是也打了你?』
程子言无法克制地全身直抖,如岩浆般滚烫的怒气恍若要破x而出。他脸se铁青,「你怎麼能这麼做?」
祁董疑h地看向程子言。虽然有布帘隔着,他还是明显感觉到程子言的怨愤。
「你怎麼能这麼自s?自杀?你不知道这麼做会伤害到他吗?」
「他……谁?」祁董不解,略经思考后立即明瞭,淡笑道:「张震霖也做了一样的事吗?还是说,他带着你做一样的事?」
「你为什麼笑得出来!?他一定很伤心,你从没想过他会多伤心吗!?」
「他的伤心,是你带给他的吧?」
「你说什麼!」
「他对我执着这麼多年,终於慢慢放手了。若不是你开始疏离他,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吗?」祁董一字一字说着,语调很慢,「他像当年的我一样做了蠢事,不是我害的,而是你。」
「……」满腔的怒气瞬间被chou空,取而代之的是冻入骨髓的冰寒。「……你怎麼能这麼说……」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更称不上是个完美的父亲。我所有的ai都给了我的q子,实在没有餘力顾及他。而且,是他让张琳离开了我。」
程子言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你真的……真的一点、一点都不ai他吗?你明明还把公司j给了他……」
「信任与ai是两回事。」祁董道:「我相信他能把公司治理好。」
「你真的……一点都不ai他……」
祁董摩娑着被子,没有答话。
程子言努力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今天来这裡并不是为了打探这个男人的心思,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现在的他,已经能够理解张震霖当时的心境。他曾因为爸爸受伤的事而责备张震霖自s自利,如今比起来,他才觉得自己的自s跟张震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永远得不到张震霖的谅解,他也无所谓了。
「如果你不ai他,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拒绝张震霖的器捐。」
「……什麼?」
「张震霖打算捐肝给你。」程子言没想到自己可以这麼冷静地说出口,声线平稳,就像在说今天是y雨天一样,「我希望……你可以拒绝他。」
「……」
布帘后很久都没有动静。就在程子言觉得不对劲时,祁董主动拉开了薄帘,露出一张枯瘦的脸。程子言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才短短j个月的时间,就让那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此憔悴。
深凹的双颊、佈满细纹且沉黑的眼窝,以及枯槁削瘦的身形……整个人就像被chou乾一样。
程子言忍不住站起来退后一步。
「你说什麼?」
「……什麼?」
祁董的声音有些不稳,「……我从没听说这件事。」
下一秒,两人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便被用力地撞开。魏冠恩神se慌张地衝了进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魏少爷!您不能进去!」
「程子言!」
「什、什……」
魏冠恩满眼血丝,拔腿奔了过来,用力揣住程子言就想往外走。程子言被他抓痛了,下意识想要挣开。
「好痛……怎麼回事?你放开我!」
「快走!快点!」
「等一下……我跟祁董……」
「不能等了!」魏冠恩瞪了床上的男人一眼,眼神y狠恐怖,还夹杂着最深沉的恐惧,哽咽地怒吼道:
「张震霖他……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