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一开始,李竞就只瞧着,反而无法进行下去。
“那回春堂,大理寺,就照着原来计划,依计行事,不必推辞了。”
苏尘如此吩咐,也是吃了一块容世兰的糕点。
他觉得甜腻了,苏尘是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可是见着容世兰面上笑容,苏尘仍然是吃了。容世兰也算了跟了他好几年,苏尘从来没有在容世兰跟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每次容世兰弄什么东西,苏尘就一副极为欢喜开心的样儿。
“也无不可,可是以昌平侯之能,又怎么会不察觉?”容世寒还是表示出自己担忧的。
苏尘容色静了静,瞧着那灿烂的桃花,轻轻眯起了眼儿:“放心,我也是会开诚布公,好生与侯爷说说的。我也是素来都以诚待人的——”
容世寒不由得心忖,你以诚待人?那却是怪了。
很快大理寺卿也是寻出端倪,那回春堂的陈大夫,只说昌平侯府来他们这次配了药。那丹药名唤海胎丹,据闻是道家养生的圣品。
年初京里来了几个道士,俱也是能说会道,很会说话儿的。
他们来到京中,很快就得到了京中名媛的喜爱,来求多子多福,永葆青春的法子。
这个海胎丹,就是那道士给出的方子。
京中名媛也有人照着那方子吃了,只觉得身体轻盈,身轻若燕,十分畅快。
于是乎,这个方子顿时也是在京中流行起来,追捧的人,可也并不是少数。
而贺氏,也是其中之一。
其实这世上,又如何能有那永葆青春的仙丹?不过是道士哄人的玩意儿,却也是极为无趣。
这些丹药,多半是虎狼之药,一时吃了,也是无妨,瞧着身子还会痛快些个。
可是若是长期服用,那身躯定然是会受到侵蚀,十分不是。
贺氏命自己儿媳玉氏弄那些个丹药服用,这也是人证物证俱全,并不能作假。
从玉氏拿的那个方子看来,贺氏用的海胎丹,那是加强了药性的。
有些明白的大夫,也是指出来,这海胎丹吃得久了,就是会上瘾,需要的伎俩也是会越来越大。
贺氏吃那丹药吃得久了,身子渐渐也是不会好了,需要的剂量也是很大。
这些丹药天天就吃,自然也是会对人的身子造成了损伤。
那些慢性毒素,也就是在贺氏的身躯之中慢慢的积累下来。
日子久了,贺氏的身子,自然也是不成了。
那日宫中,贺氏又吃了一碗燥热之物,顿时殒命。
这些事情,那些个药房伙计,以及那几个道士,俱亦是招认。
这些道士只是为了求财,倒无别的心思。
可是若是不用些个虎狼之药,别个又如何能立刻有神奇的效果,又如何能财源滚滚?
既然是如此,当然只能在别的事儿上下功夫。
倒是没想到,贺氏居然是吃大了量,又吃了素妃的燥热之物,居然就死了。
这桩事情扯出来,据说京中许多贵妇都是骇然失色,顿时也是停了药。不过既然已经上瘾,免不得也是受了许多苦楚的。只是这些个上当的妇人,却也是根本不好招摇这些事情,觉得这是极为丢脸的,说出去也是并不如何的光彩。
既然如此,这次祸事的根源,也是那些个贼道,既不是宫中大案,也不是昌平侯府的算计。
至于那个玉氏的消失,当然也是有了极为合理的解释。
贺氏乃是婆母,玉氏为了讨好婆母,因此去购入那些个药材。贺氏之死,玉氏也是决计脱不得干系。玉氏闯下大祸,又是不孝的关系,那自然也是要赔命的。不过这件事情,也不好张扬处置,想来昌平侯府也是悄悄就处置了去。
听了这些个消息,姚雁儿正在府中做些吃食。
那春日的桃花,已经是开了,一朵朵的摘下来,用糖腌制了。再用腌制的桃花,加上糯米,蒸成了桃花糕儿,吃着也是甜蜜喜庆。
红绫等几个丫鬟,暗暗猜测这些都是李竞做的,一个个无不是神采飞扬,十分得意。姚雁儿却也是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情,其实也还是有一些蹊跷的地方。她问过李竞,李竞只说自己可没有召唤什么回春堂,不过李竞那个时候,神色是极为和顺的,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
姚雁儿也是没有多问。
李竞总是个闷葫芦的样儿,他如今不肯告诉自己,也许觉得这些都是些个没打紧的小事,不值得说一说。
既然这桩贺氏中毒的案子,并不似别人想的那般,京中百姓八卦的热情也是渐渐冷淡下去了。
可是这些个消息传入了宫中,素妃却也是恼了。
她又是开始摔宫里的物件儿。
紫馨早就应付得习惯了,更也是知晓素妃的性子。
如今素妃房里,也只摆些个寻常玩意儿。
德云帝喜爱素妃,是觉得素妃性子十分温柔善良,温婉可人,更不似苏后那般,显得咄咄逼人。
紫馨不由得暗暗在想,若是德云帝知晓了素妃如今模样,却也是不知道为何。
素妃喘息了几口气:“好个昌平侯府,好个李竞,好个纳兰音,居然是已经将玉氏给处置了。”
原本玉氏是会出来指证,是姚雁儿加重了药性,改变了药量的。
如今玉氏居然是死了,显然是已经被李竞处置了去。
既然是被李竞处置了去,一盆盆的污水都是泼在了玉氏身上,玉氏又能如何。
“去联络,快去联络。李越不是不喜他大哥?就收买李越,让李越为那玉氏鸣冤。还有就是那个蒋华,去查一查,玉氏是买了丹药,可是究竟是谁动的手脚?哼,昌平侯,权势滔天,欺上瞒下,居然也是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简直是只手遮天!”
素妃简直是要被气死,心中好生酸涩,只觉得难受。
紫馨只一边劝说,让素妃稍安勿躁,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她又取了一支香,给素妃用了。
紫馨原本就是善于调弄香料的,弄的香料,自然也是绝好的。
德云帝喜爱素妃,那是因为素妃温婉可人,可还有一个原因,德云帝并不知道。那就是素妃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气。
那股子香气,能让人心思安宁,渐渐就离不得了,就会觉得离了素妃,那也是会心神不宁。可能德云帝自己,也是并没有察觉为何会如此。
紫馨心想,这个宫女出生的素妃,却也是快要完了。
安抚了素妃,紫馨却也是离去。
一旁小宫人急匆匆来说:“姑姑,姑姑,不好了。”
这些日子,吴王生了病了,紫馨总说不要紧,劝慰之下,素妃也觉得不过是小病症。
照样也还是请御医来用药,不过如此而已。
如今素妃一番心思,可也是在琢磨,如何将昌平侯府给就此扳倒。
可惜没想到的则是,今日吴王吃了奶,吐奶的时候,居然就咳血了。
那小宫人顿时吓坏了,十分惊惧。
她只盼望将这桩事情告诉娘娘,只因这小宫人心里真是极为害怕的。
紫馨眼底之中,却也是有些淡漠:“给吴王瞧病的,那是王御医,太医院的老人儿了。他说什么?”
小宫女迟疑:“只说不过是染了风寒,没什么要紧,吐血也不打紧。”
“大夫瞧了,都是说没有的事儿,你又还有什么样子的话儿要说?”
紫馨竟然一副不当一回事儿的模样。
小宫女却也是迟疑:“可是奴婢瞧着,就是觉得害怕,总,总是心惊。”
吴王都吐血了,她不觉得这是没事儿的样子。
紫馨说道:“你倒是个心思多了,我与娘娘说说就是了。”
转头,紫馨就与素妃说,那服侍吴王的桃子,说王御医医术不好,最好不让王御医照顾赵贤。
素妃不觉大怒,对于王御医,素妃是打心眼儿里相信的。
当初苏后下毒来害自己,王御医还救过自己呢。
紫馨又巧妙添了一句:“王御医本来就是跟随娘娘的忠心耿耿人儿,原本是忠心的,可是谁知道桃子那个贱婢会胡说什么,反而会让王御医心里生出疙瘩。以后,就怕他因为这样子,不尽心尽力的服侍殿下。”
素妃还是很在乎儿子的,若没有贤儿,自己在宫中又能如何立足?
随即素妃就下了旨意,让人将桃子打死,打死原因就是非议御医。
紫馨心下也是了然,如此一来,服侍赵贤的宫人,便是瞧出什么,却也是再也不敢多言什么。
站在一边的紫馨仍然是恭顺的,她心里在想,果然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这样子的素妃,原本就是宫中一蓬野草,如今风光长了一年,那也是应该就此枯萎,再无生机。
轰隆一声,外头一声惊雷,却也是平地而起,让人吃了一惊。
素妃也是吓了一跳,十分惶恐,回过神来,方才知道不过是打雷而已。
天上打了几个闷雷,随即雨水就洋洋洒洒便尽数洒落。
只这时,那宫中走廊上,却亦是有传旨的太监,匆匆而来,似也是神色匆匆。
素妃忽而就心神不宁,似乎有些畏惧之意。
德云帝传旨,让素妃去见她。
素妃缩了缩,忽而有些不安。
她原本也是愚的,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福至心灵,忽而就是惶恐起来。
这般大的雨,一个男人若是爱惜一个女子,是舍不得这时候让她出去的。
可是德云帝偏巧就是这样子了,这又是为何?
紫馨已经是凑了过去,在素妃耳边轻轻说:“娘娘也是不必担心。”
她手指一弹,一股香料也是又弹出来,沾染在了素妃的身上。
素妃也只得去了,心下也是不免惴惴。
昌平侯府之中,惠儿也是被这样子的雷声所惊醒了,哭了一阵。
小孩子也是怕打雷的,姚雁儿也是细细哄了一阵子,很有耐心。
惠儿哭了一会儿,在母亲的柔语轻呼之中,却也是渐渐安心下来,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儿,渐渐也是安静了。
却也还没睡,只瞪着眼睛,似乎不害怕了,反而是觉得好奇起来。
姚雁儿噗嗤笑了。
下了雨,打了雷,姚雁儿心里是有些不安的。
以前每次下雨,姚雁儿也会觉得不安,但那是因为聂紫寒。每次下雨的时候,姚雁儿总会想起聂紫寒打着雨伞,慢慢过来的情景。
现在姚雁儿,自然不会讲聂紫寒当做梦魇。
聂紫寒已经是死了,那也是不会活过来。
姚雁儿想的是苏尘,苏尘很可能是前朝余孽之子,更有可能是聂紫寒的兄弟。
可是这样子两个人,却也是一点儿不像。
有时候,姚雁儿甚至觉得,自己推测是错误的,毕竟如苏尘所说那样子,并没有丝毫的证据。
姚雁儿有一种奇异的触觉,如若当真是发生什么事儿,她总是会察觉的。
就算一时摸不住脉门,可是也是有一种宛如野兽一般的直觉。
苏尘,那样子的人,若是算计起来,确实也是让人难以提防。
姚雁儿轻轻叹了口气,遂也不去想了。
有些事情,未知的时候,那也是最为磨人的。
来到了德云帝居处,一旁宫人服侍素妃退了外头的披风,去了孔雀翎的顶帽。
然而素妃还是皱起了眉头,还是很不快活的样子。
毕竟也是下了雨,就算宫人服侍得很周到,裙摆也还是打sh了,让素妃很是不痛快,也很不舒服。
她已经忘记了,一年前自己还是个很卑贱的宫女,甚至冒雨洗衣衫。
有时候权利真是很能改一个人,素妃早将一年前的记忆忘却。
如今的她,只知道自个儿乃是陛下的宠妃,是吴王的母亲,是宫中娘娘。
服侍素妃的宫人方才解开了素妃的披风,就察觉一股子暖香扑鼻而来。
那香气并不妖异,反而是极为宜人,令人心醉神迷,十分舒服。
那宫人不由得心忖,素妃容貌,倒也并不如何出挑,可是身上的香料却也是用得极好,是个出名的香美人儿。
“陛下今日唤我前来,不知是为了哪一桩?”
素妃语调软软的,怯怯的,她也知晓,其实德云帝就喜爱自己这般样儿,柔柔的,怯怯的,可谓柔情似水。
苏后许也是太强势了,总是让德云帝少了几分威风。
德云帝的眼神却不似过去那般柔和,反而隐隐有些怒意,更添了些个讽刺的味道在里头。
德云帝冷哼:“虽是宫女出身,却也没想到,居然结交外臣起来。”
这是德云帝最为忌讳的,且德云帝一贯又是觉得素妃柔情似水,十分可爱可怜。
想不到,素妃瞧着是柔柔弱弱的,心机却也是不见得少了去。
素妃心下大骇,等德云帝一封奏折扔下来,却也是顿时面色苍白。
这宫里的宫女,也有教导认字的,且素妃得德云帝宠爱之后,也努力学习认字。
总不至于连个字都不认得,那可是平白惹人耻笑了不是。
写那折子的,居然蒋华,蒋华只言,他办案子以来,都是十分小心仔细,更事事为德云帝尽心。想不到如今宫中得宠的素妃娘娘,居然教导于他,让他污蔑昌平侯李竞。他左思右想,也还是查明事情原委,并且将这件事情告知德云帝。
蒋华这样子处事,德云帝也还是满意的。
德云帝可是不喜爱自己的臣子,明着不肯尽忠,暗里却与后宫的嫔妃勾搭,做些个不法之事。
蒋华知道分寸,可惜素妃却不知道分寸。自己对素妃已经是颇多怜惜,素妃却也是根本不知轻重,居然是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她根本不珍惜自己对她的呵护,反而仗着这个宠爱要挟外臣。
至于素妃为何如此针对李竞,德云帝想一想,那也都是明白的。
无非是为了赵贤,无非是李竞对赵慎的看重。
奇异的是,此事明明是素妃的错处,德云帝的内心之中却忽而掠过一个很奇异的念头。
李竞当真是对赵慎刻意结交,甚至让素妃也是觉得是个威胁?李竞向来对上,也并不如何谄媚,对自己也没殷切到哪里去。德云帝的心里,总觉得是有些个不是滋味。
素妃瞧在眼里,哪里还不四肢冰冷,如坠冰窖。
她到底也是没蠢到底,蒋华身为大理寺卿,如今告发,必定是早就算计自己。
赚了自己那封书信,作为凭据,在陛下跟前说自己的不是。
此刻自己再在陛下跟前说蒋华的不是,必定也是不能取信于陛下,反而会让陛下觉得自己是在砌词狡辩。
素妃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咚的一下就跪下来。
幸喜四下无人,自己这般模样,也是不会让别人瞧了去。
且素妃心想,陛下遣散众人,如今虽然生气,却也是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
“臣妾,臣妾知道错了,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若是陛下有一日厌恶了我,我实在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臣妾原本出身卑贱,不过是个宫婢,连字也是认不全的。我没有家族支持,且又不算什么绝色,一生之中最大的福气,就是得到了陛下的喜爱。本来臣妾已经得到了天大的福分,便是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也算是已经享受了一番,死了也是没什么。可是谁让臣妾又有了贤儿,贤儿那样子柔弱,我这个做娘的却生怕有一日护不住他,我日日害怕,终于还是做出那些个糊涂事儿。”
“那昌平侯更亲近慎儿一些,昌平侯夫人私下很是轻狂,甚至羞辱臣妾。非是臣妾说谎,这些话儿,问问臣妾左右宫人就是知晓了。她言下之意,臣妾出身卑贱,实在也是不能痴想妄想。”
德云帝呵斥:“住口,事到如今,你竟似还觉得,这诸般事儿,都还是别人的错处,你实在也是死不悔改。”
素妃却也是泪光涟涟,十二分的楚楚可怜。
“臣妾不敢推拖给别人,都是我的不是。其实臣妾的情意,臣妾的性命,都是已经给了陛下了,陛下若是厌弃了,也不必冷落我了去,陛下还是要了我,要了贤儿的命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已经并不要紧。”
素妃这些话,虽是为了自己求情,可也是说得很对。
她的生死,她的富贵,都是在德云帝的一念之间。
若是德云帝不喜她了,她又能如何?
她不过是藤蔓,德云帝却是参天大树,需要自己好生攀附,方才能有生存的机会。
而这样子的关系,是让德云帝十分满意的。
素妃哭得十分伤心,纵然德云帝心里是有怒气的,可是怒气也是淡了些。
素妃挪动膝盖,跪到了德云帝的跟前,轻轻的偎依在德云帝的膝头。
她身上的香气,似乎也是更加浓郁了。
今日在紫馨的摆弄下,素妃身上的香料,远远要比平时要浓烈一些。而这样子的香气,无疑让德云帝非常喜爱非常迷恋。
嗅着这样子的气息,德云帝瞧着素妃满是泪痕俏生生的脸儿,内心之中忽而又有十分异样的感觉。
那股子怜惜之情,如此强烈,甚至德云帝自己也是不能遏制。
德云帝忽而迷迷糊糊想,勾结一个大理寺卿,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且素妃出身十分卑贱,也没人瞧得上她。甚至蒋华,也是转眼将素妃出卖。这甚至是让德云帝有些愉悦的,除了自己,素妃又能依靠谁呢?
雨也是越下越大,素妃已经是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德云帝的膝头。
两个人的影子,此刻也是交叠到了一处。-- 53329+d50s2x+120823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