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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欲仙欲死(1/2)

作者:魂归何处:张爱玲传

    然而,胡兰成每次回来,她总是惊喜异常。两人坐在房间,男女相悦守在一起,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像牵牛织女鹊桥相会,喁喁私语未完忽又天晓的感觉。《子夜歌》里有:“一夜就郎宿,通晓语不息。黄蘖万里路,道苦真无极。”欢娱恨短,张爱玲会只顾孜孜地看着胡兰成,有时会欣喜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聪明,上海话是敲敲头顶,脚板底也会响。”有时,她又好像在梦中,温柔又感伤地问胡兰成:“你的人是真的么?你和我这样在一起是真的么?”还一定要他回答,倒弄得胡兰成答不上来。

    张爱玲爱上这样一个不回家的人,而胡兰成更索性不再回家了,两人守在一起耳鬓厮磨,或上街买东西,甚至公开化了。胡兰成还在报上写评论张爱玲的文章,俨然以张爱玲的一个“知音”或“保护人”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1944年6月,张爱玲的好友柯灵被日本沪南宪兵逮捕,关在贝当路宪兵队里,张爱玲是素不问政治的,也不关心胡兰成政治上的事。听到这个消息后,为朋友担心,就要胡兰成陪她到柯灵家存问,并要胡兰成想办法营救。

    胡兰成向日本宪兵说过后,柯灵便被释放了。④平心而论,胡兰成对张爱玲在文学上也有一些促进作用,张爱玲和他在一起,感受到了愉快轻松,灵感迸发,这一年中也写了不少散文发表,这段时间正是她写作的高产期。而胡兰成,出于对她的喜欢和对她才华的钦佩,时时予以呵护。南京汪伪政府有一位教育部长对胡兰成说:“张小姐西洋文学有这么深的修养,年纪轻轻可真是难得。但是她想做‘主席夫人’,可真是不好说了。”关于“主席夫人”的话原是她文章中说在大马路外滩,看见警察打一个男孩,心里想做了主席夫人,就可以拔刀相助,给那个警察两个耳刮子的事。⑤胡兰成对之又气又笑,告诉那位“部长”事情的原委。但更多时候,他是为张爱玲捧场、吹嘘、献殷勤。因为他喜欢张爱玲的作品,觉得张爱玲的读者们对她的热情还不够,所以他也抽空写有关张爱玲的评论文章,对张爱玲赞美有加,还刻意突出张爱玲的高贵的身世,渲染他与张爱玲的不同寻常的关系,显然都是无聊的捧场。尽管他对张爱玲作品的分析不乏深刻动人之处,但明显地他把张爱玲捧得过高了。说什么“鲁迅之后有她。

    她是个伟大的寻求者。和鲁迅不同的地方是,鲁迅经过几十年来的几次革命和反动,他的寻求是战场上受伤的卫士的凄厉的呼唤。张爱玲则是一枝新生的苗,寻求着阳光与空气,看起来似乎是稚弱的,但因为没受过摧残,所以没有一点病态,在长长的严冬之后,春天的消息在萌动,这新鲜的苗带给了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⑥。“这种不伦不类的吹棒只有他这种人说得出口。

    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发表后,张爱玲写了文章为自己辩护。胡兰成也不肯放弃这个献媚的机会,写了《张爱玲与左派》一文。劈头就说:“有人说张爱玲的文章不革命,张爱玲的文章本来也没有他们所知道的革命”云云,答非所问地为张爱玲辩护。

    胡兰成有时候又扮演一个保护人的角色,其实他是以“奇货可居”、“不轻易出示”的心态来对张爱玲的。1944年7月,日本侵略军一个头子宇垣大将来中国,胡兰成和他说起张爱玲,宇垣想见一见,胡兰成忙答道不可招致,去拜访也要先问过她。熊剑东几次要拜访宴请张爱玲,且要胡兰成陪他去,也给胡兰成婉拒了。他知道张爱玲向来不喜欢见生人,去了也是碰壁,她也不喜欢与政客来往。她论人一条标准是聪明,如果不聪明,她也不会理睬。

    胡兰成只介绍了与他最亲近为他撑腰杆的日本人池田笃纪与张爱玲见面。每次见面,胡兰成都如承大事,生怕惹得张爱玲不高兴。

    张爱玲虽从不问时事,对日本也没有任何好感。她说听日本的流行歌曲非常悲哀,这便是说日本将亡,胡兰成很震惊,不敢告诉池田,怕他若知道应当大惊痛哭。

    胡兰成这样抛下家室不顾,与张爱玲在一起公开抛头露面,已经成为尽人皆知的事。他的妻子英娣忍受不了,闹着和他离异。胡兰成有了新欢,实际上对他的妻子已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然而他还是“含泪”离开妻子,来到张爱玲处。张爱玲对他们夫妻的离异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表同情。她觉得胡兰成这个人应该是她的,应该与她在一起。

    在1944年8月间,张爱玲与胡兰成结婚了。胡兰成已经看到中国的抗日力量越来越壮大,日本的投降是注定了,他担心时局的变动会连累到张爱玲,因此,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只是写了婚书为证: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上两句是张爱玲写的,后两句话由胡兰成写,炎樱在下面签名为媒证。

    这一年,胡兰成是三十八岁,而张爱玲只有二十三岁。

    结婚之后两人还像以前那样,呆在房间里,“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胡兰成说:“爱玲极艳,她却又壮阔,寻常都有石破天惊。她完全是理性的,理性得如同数学,她就只是这样,不着理论逻辑,她的横绝四海,便像数学的理直,而她的艳又像数学的无限。我却不准确的地方是夸张,准确的地方又贫薄不足,所以每要从她校正。前人说夫妇如调琴瑟,我是从爱玲才得到调弦正柱。”

    他们两人谈音乐、戏剧、美术,更多的还是文学。因为爱玲懂西洋文学,常常给他谈些萧伯纳、赫克斯莱、桑茂忒芒以及劳伦斯的作品,讲完之后,她总是有点小心抱歉地说:“可是他们的好处到底有限,”好像亵渎了他的倾听似的。她对西方古典主义作品没兴趣,像莎士比亚、歌德、雨果甚至托尔斯泰也不是太喜欢,因为打动不了她的感情。

    两个人彼此依顺,但仍各保持自己的性格与主见。胡兰成时发一阵故意不同的议论,张爱玲照听,她“虽然不依还是爱听”。

    胡兰成是属于她的人了。有这么温暖的家,有了踏踏实实的爱她的人,她高兴得“欲仙欲死”,从少年起,她就几乎没有受到过任何温情的关怀,总是灰姑娘一般受到冷酷的危胁,再强的女人感情上也是柔弱的,现在她生命中第一次拥有这样的爱与温暖,有了一个父爱般地可依靠的男人,她能不这样激动吗?

    她与胡兰成在一起是很温馨的。两人并坐在一起读书谈论,看到《诗经》有“既见君子”,又有“邂逅相见”,他很高兴看着胡兰成问:“怎么这么容易就见着了?”念到一句“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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