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姬深,姬深当日是亲眼看过谈美人肚子里被药打下来的虫子的,如今被宋氏这番话提醒,回想起来也觉得一阵恶心,对安福宫的情份又减了几分,因此高太后待宋氏说完事情经过,宣布安福宫即日起封宫,新泰公主暂交何氏看顾,待太医从越山池别院返回,又确认了整个安福宫除了谈美人外无人染病,这才许恢复正常,姬深略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牧碧微等人彼此对望一眼,都晓得孙氏这回不比从前,有容貌丝毫不亚于她的步氏代替了她的宠夺专房,孙氏想再复宠,可就难了……
而且太后还把新泰公主要出安福宫,不给旁人,偏给了何氏,看似是因为左昭仪、牧碧微都有了公主需要抚养,牧碧微以下,位份最高的就是何氏,但众人哪里不知道,孙氏自从以色事君起,一向凭借着过人的美貌盛宠不衰,如今一朝败局,自己被封宫,连女儿都要被夺走,心中岂能不怨恨?
即使何氏先前是她一派的,但孙氏想到自己孤零零的在安福宫里头,女儿却在他人宫中寄人篱下——何氏的为人,孙氏还不清楚吗?最是心狠手辣,若是孙氏还有复宠的一日,也许她还会对新泰公主不错,若是孙氏就此失了宠,她能对新泰有几分真心?
再者,新泰公主的课业虽然比西平公主来得沉重,但孙氏对这个女儿也是真心疼爱的,金枝玉叶哪能没点儿脾气?何氏又不是她生母,以何氏的手段,若被新泰公主得罪了,随便算计新泰几下,只怕新泰被卖了也不知道!
一时间,牧碧微等人都有幸灾乐祸之色,何氏面色僵了一下,到底没有在这时候说出不字来——总不能叫新泰公主陪着她母妃罢?高太后说这话可是站在了心疼孙女的立场上!
两件事情说完,高太后都得了满意的结果,就和颜悦色的使众人退下,姬深依旧是携了步氏,在众妃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高太后与温太妃就回了后头,宋氏与解玉各自上来替她们卸了钗环去了翟衣冠冕,换上常服,两人都有些年纪了,一身沉重的礼服华冠着实是个负担,宫人捧上参茶喝了两口,才都觉得缓了过来,高太后命宋氏去看了姬恢,回来说一切都好,高太后这才满意,笑着对温太妃道:“咱们这宫里往后也可以热闹热闹了。”
“往后的热闹可多着呢。”温太妃笑着道,“常言道,先开花后结果,如今宫里头足足开了三朵金枝玉叶花,该结多少果子?”
高太后先前为姬深子嗣担忧不已,如今有了姬恢,越发的爱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道,“你也在这宫里住,往后若是闹着你,哀家可不管——咦,这也未必,四郎好事不是也近了吗?方才哀家可是看到了,宴才中途,他与嘉懿使个眼色,就双双溜了出去,还不晓得是去看蔷薇花呢,还是看牡丹花?一直到宴快散了的时候才回来,怕是这几日嘉懿都要缠着哀家的姐姐带她时不时的入宫了——四郎这几日请安也必会勤快许多,你信不信?”
“太后莫要取笑了,小儿女么多是如此,好在咱们本来就是这个意思,私下里说句没规矩的话,我啊倒巴不得他们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温太妃笑道,“说到这件事情,还没谢过太后呢!若不是太后,四郎哪来这么好的姻缘?回头一定要他过来给太后拜谢的。”又道,“这回可多亏了武英郡夫人送了我这合意的儿妇赶来邺都,到底是太后的嫡亲姐姐,武英郡夫人气度容貌都是极出色的,膝下两个女郎更是十足的好颜色,方才我在殿上望着,满殿里妃嫔王妃花枝招展,那步顺华算是堪比孙氏当初的美貌了,这对姐妹花往殿上一站,竟一点也不失色不说,那份高贵风仪,可不是随便做两天主子就能养出来的!”
“哀家这个姐姐乃是嫡长之女,当初先父在时,最是疼爱她,从小,她的气度举止就是邺都世家女里头被当作了典范的,她的女儿,因远在营州长大,也不是在哀家跟前常久的,所以旁的不敢说,那规矩决计错不了。”高太后道,“原本哀家还担心,到底才见面,未知与四郎有没有这个缘分,方才见着他们亲近,这颗心到底放了下去。”
对于苏家女郎有规矩,温太妃心想,苏嘉懿也还罢了,那苏孜纭是长女,见着姬深风仪无双,当着满殿妃嫔宗室甚至长辈的面,就左一个表兄右一个表兄的,这不拘束的性.子,亏得我也没想着要个规矩十足的儿妇,只要同四郎过的好就是了。
她嘴上就道:“太后说的女郎岂能有不好的呢?先前高家十一娘也是极好的,不过是与四郎缘分不够罢了。”
听到高十一娘,高太后不免有些尴尬,正不自在之间,就听外头宫人禀告,道:“武英郡夫人方才已经醒了酒,闻说陛下与娘娘们都已经走了,欲见太后说话。”
高太后忙道:“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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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武英来意
片刻后,换了一身蜜合色衣裙的武英郡夫人走了进来,身后却没带苏氏姐妹,太后免了她的礼,请她坐了,笑着道:“才和温姐姐在说嘉懿是个好孩子,怎么姐姐一个人过来了?温姐姐可是想多看几眼她的未来儿妇呢!”
此刻周围的侍者都没退下,这就是正式把事情说定了,武英郡夫人抿嘴一笑:“方才宴上她心不在焉的,也没吃几口东西,如今却饿了,在拿糕点充着饥。”
“这怎么行?”温太妃立刻道,“今儿因是满月宴,席上不免闹腾些,一时间吃不下也是寻常,但如今既然觉得饿了,怎可就拿糕点充着?这甘泉宫里可不是没有小厨房——太后,若是和颐殿的小厨房里歇了火了,我可要从乐年殿使人去做了!”
又问武英郡夫人苏嘉懿喜欢的菜肴,高太后就笑着道:“姐姐你瞧瞧,如今儿妇还没过门呢,这做婆婆的就先疼上了。”
武英郡夫人得体一笑:“太妃喜欢嘉懿,这是嘉懿的福气,早就听说太妃贤德温柔,嘉懿能与高阳王彼此相悦,实在是我心所喜。”
高太后又道:“嘉懿这会不过来,有个好东西她可是见着了拿不到。”目光就向不远处看去,武英郡夫人认得那正是苏孜纭从乐年殿取来的朱红锦盒,就咦道:“可是孜纭取来的那一个?”
“是那一个盒子,却不是给恢郎的贺礼,而是温姐姐专门备下来给她的儿妇、高阳王妃的。”高太后正色道。
武英郡夫人听了,就不再问,含着笑道:“却是我太纵容了她,我这就去唤她过来。”
温太妃因她独自撇下两个女儿过来的,知道定然有事情要避开苏氏姐妹同高太后说话,见她至今没有开口,猜测多半是要避开自己,当下就起身道:“可别,她如今正饿着呢,太后这边惯常吃的清淡,年轻女郎家家的未必能习惯,不如到我那儿去,因四郎常过来的缘故,我那儿的厨子多备了个会做味道略重些菜肴的。”
高太后也猜出武英郡夫人有话要与自己单独说,她也有些话想告诉武英郡夫人,当下就顺着温太妃的话头,对武英郡夫人道:“你由着温姐姐去吧,她方才还在对嘉懿赞不绝口,遗憾今儿人多没功夫多说几句话呢,如今她是心心念念着要与未来儿妇多亲近,咱们别做那个恶人拦阻了。”
如此温太妃拿了朱红锦盒笑着出去了,高太后又把其他人包括宋氏都遣走,只姐妹两个说话,武英郡夫人因想说的事情不便直接开口,就道:“那盒子里头到底是什么?”
“论珍贵倒也不至于价值连城,是支碧玉簪子。”高太后道,“却是她襁褓时就被|孚仭侥柑硎障吕矗悄稿囊盼铮匾獗4嬷两窳袅舜镜摹!br />
她笑着问自己姐姐,“四郎怎么样,姐姐方才也看到了吧?是个知礼温文的孩子,温太妃教导他一向严格,若不然我又怎么会叫你特意赶到邺都来?”
武英郡夫人微微颔首:“高阳王的确不错。”
高太后就欣慰道:“如此正好,回头我叫人拟了旨就送过去,聘礼都是现成备好的,王府也是去年就开始修建了,如今就剩几个地方没弄好,本也是要看未来王妃的意思而定的,回头姐姐与嘉懿说一说,看她有什么章程。”
“如今事情既然就要定下来,这些不急。”武英郡夫人可算寻到了一个切入点,忙道,“我倒是更担心另一件事情。”
高太后询问的看着她。
武英郡夫人就道:“你看,嘉懿是我的幼女,孜纭才是长女,原本咱们说好,吸取十一娘的教训,先叫孩子们彼此见个面,若是合意再赐婚,免得弄出一对怨偶来,我本想着呢,孜纭与嘉懿容貌不相上下,论才学,个个都是琴棋书画皆通、诗词歌赋能得的,说到性.子,两人都算活泼,高阳王不定就看中了姐姐……”
“这姻缘天注定,哪里是咱们说着能算的?”高太后听到这里,就好笑道,“何况嘉懿也是姐姐亲生的,方才我看孜纭拿了那碧玉簪子过来给温太妃,看着面色也没什么不愉快……”她微微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道,“我瞧孜纭不像对四郎上心的样子,莫非,刚才你们私下里可是说过什么?”
“孜纭怎么会和妹妹争?”武英郡夫人立刻道,“而且倒也不是说高阳王不好,只不过孜纭她觉得高阳王太过儒雅了些,这各人有各人的眼缘,却不是一个好与不好能囊括的。”
高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因苏孜纭和苏嘉懿年岁相近,正如武英郡夫人所言,姐妹两个各方面都是不相上下的,高阳王却只得一个,如今皇室里头没大婚的王爵也只他一个,当真争执起来,一般的亲生骨肉,偏谁都不是,可是有得头疼了。
她就笑道:“既然如此,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说了,孜纭才是长女。”武英郡夫人正色道,“这做姐姐的还没出阁,反而妹妹先嫁出门,到底不成样子,回头传了出去,还道孜纭有什么不好,这才妹妹嫁了,她还没出阁呢!”
高太后不觉笑道:“姐姐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这高家嫡长女的名头?你的长女,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好?不过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孜纭与嘉懿固然只差了一岁,但如今嘉懿有了着落,孜纭到底也要寻上一门好亲事才对。”
说着就问武英郡夫人,“姐姐心里可是有什么打算?”
“你知道我远嫁营州,那边附近几郡,再也寻不到比苏家更显赫的门第了。”武英郡夫人叹了口气,“不然我又怎么会把孜纭留到如今都十六了,还没许配人家?说句实话,这一回就算没有高阳王选妃之事,你不着人去告诉我,我也要设法回邺都一趟,以替她们物色个好人家的。”
高太后仔细想了想,道:“高家如今却也没有十分合意的郎君,曲家的曲叔清,也已经成了婚,仿佛欧阳家和计家有几位郎君还没婚配,倒还不错,只是计家因计兼然之妻去世,几个郎君如今都丁忧去了,虽然如今可以议亲,但要成亲还是要拖上两年。”
武英郡夫人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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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后看出她的不情愿来,就关心的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孜纭是长姐,嘉懿是幼妹,所谓长幼有序,但嫁与高阳王的却是嘉懿,回头做姐姐的竟要向妹妹行礼,这……”武英郡夫人说到此处,见高太后变了脸色,又解释道,“我不是在说咱们两个,毕竟咱们的年岁放在了那里,也没什么可比的,到底你命中注定要母仪天下的人,但孜纭与嘉懿不过就差了一岁,今儿与高阳王进面呢,也是两人一起去的,结果嘉懿成了王妃,回头孜纭还没个着落,你说我岂不要担心她们姐妹将来因此生出罅隙来?”
原本高太后听她说“做姐姐的竟要向妹妹行礼”,心里着实不痛快,但听武英郡夫人说是担心姐妹罅隙,却是心有戚戚焉——她如今不也是为着三个亲生儿子之间的关系头疼吗?因此对武英郡夫人的不满就淡了,仔细思索了片刻,为难道:“可四郎偏偏就看中了嘉懿,嘉懿今儿与他出双入对的就好上了,总不能这会再叫他们换了人罢?奈何皇家如今也没旁的人可以做孜纭的归宿了!”
武英郡夫人听到这儿,就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不是还没大婚吗?”
高太后呆了一呆,这才省起了武英郡夫人的意思,不觉微微变色道:“姐姐你竟要叫孜纭……”
“不成吗?”武英郡夫人试探道,“如今高家最出色的四娘五娘八娘都已经出了阁,剩下个十一娘,又一心恋着曲家的郎君,要不然,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到底我也是高家的女儿呢!”
高太后叹了口气:“咱们嫡亲姐妹,我岂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儿三郎那些个妃子你也见到了,我也不瞒你——今儿最漂亮的那一个你见着了吧?安福宫里还有一个容貌不亚于她的呢!此外这回采选添的新人里头,环肥燕瘦,三郎他到底年轻,在美色上头很难收手,当初叫欧阳家的甥女进宫,先封了昭训,未几就被这些个出身卑贱的东西算计着,若不是我出手维护,如今怕是连命都要没了,纵然如此,这会也不过在不远处的兰林宫里熬日子罢了,你看幼菽,当年是多么机灵爱笑的女郎?这进宫不几年,就明显的沉默了许多,这还是我处处照拂的结果呢!孜纭是你的亲生女儿,亦是我之嫡亲甥女,我哪里能委屈了她?”
武英郡夫人不以为然道:“不是我自己夸孜纭——今儿殿上那位顺华的确国色天香,另外几个妃子也是生得不错的,要依我来说,若不然,何以做帝妃?陛下自己就是个俊秀无双的男子,身边女子容貌略逊色,那简直没法站住脚,更何况,出身卑微者,除了美貌,还有什么资本能够做帝妃的?但孜纭放在她们中间,纵然不能够艳压群芳,却也决计不至于被谁比了下去!何况正因为宫里有这些出身卑贱却占据帝宠的妃子在,才更应该有个出身尊贵的皇后来压一压她们的气焰!不然,还不翻了天去?”
高太后皱眉道:“先前那姜氏的事情你当时人虽然不在邺都,可我听嫂子说是写信告诉过你的?”
“那姜氏生得什么样子我是不清楚,但今儿那西平公主是她的女儿,我倒被幼菽指着看了几眼,那位公主眉目不太像陛下,想来是传了姜氏的吧?”武英郡夫人哼道,“也不过如此,我看比孜纭差得远了!这儿就咱们两个高家女儿,我也说句实话,四娘五娘八娘她们也不是不好,怎么看都是才貌双全的女郎,但单论美貌,比我的两个女儿却差得远了去了,当初陛下预备大婚的时候,孜纭和嘉懿都还年幼,我也没多想,但如今高家没了合宜的女郎,到度孜纭也是高家的外孙女呢!这宫里如今热热闹闹,却还是个左昭仪管着事,我说句实话,你待幼菽再好,她也是姓曲!”
“恢郎不是放在我身边亲自养着的吗?”高太后就道,“给她养的不过是个公主,毕竟当年按着先帝的意思,是要立她为后的,因三郎反对,这件事情一直没能成,她在这宫闱里头,着实受了那起子卑贱宫人出身的贱妇许多气,三郎又从来不到她那里去,这么些年她也够苦的,当初姜氏去后,她就想抚养西平,奈何牧氏仗着宠爱横插一脚夺了去,又借机晋了位……”
武英郡夫人耐着性.子听到了这里,就解释道:“我哪里是说不该把长康公主给幼菽抚养呢?我是说,那桂魄宫,当年她既然没能住进去,不拘是被宠妃所阻,还是陛下自己的意思,便是她到底福分不够!”
说到此处,武英郡夫人压低了嗓子道,“当初,家里把你许配给先帝时,也不过是王妃罢了,谁能够想到就此就出了一个皇后,如今还是太后了呢?可见都是命!”
高太后见她一个劲的为苏孜纭说话,就皱眉道:“幼菽的皇后之位是先帝所定,她……”
“固然如此,但你也想一想,如今咱们高家有你这太后在,尚且排在了曲家之后,若是曲家当真出了一位皇后,那别说咱们高家了,就是皇室恐怕也要为之侧目了!”武英郡夫人哼了一声,“可见陛下只肯给她个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