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长女。
不想右娥英哽咽着一句:“阿娘,我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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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武英郡夫人先是失笑:“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怎也没个忌讳?年纪轻轻的吃一次亏上一次当又怎么了?就这么闹着要死要活的,没的丢了阿娘的脸,到底怎么了?”
右娥英任凭她替自己擦着泪,但那泪珠却依旧纷纷而落,凄然道:“若不是任太医所言,我自然也是不肯信的,我这些日子以来一日气色好过一日,即使一天奔波劳碌,不过略作歇憩,起来又是面若桃花……我怎么肯相信我如今连十个月也未必能够活到了呢?”
武英郡夫人呆呆的听着,足足半晌,才猛然看向了跪在自己脚边不住磕头、如今额上已经渗出血来的蒯贤人:“你……方才……不……孜纭……孜纭方才说了什么?”
蒯贤人又用力磕了一个头,额上有几滴血甚至飞溅到了武英郡夫人的裙摆上,哭泣道:“奴婢对不住夫人、女郎!”
她话音才落,就见武英郡夫人身子晃了晃,整个往后倒去!
右娥英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扶住:“阿娘!”
因今日打算将事情真相告诉武英郡夫人,锦瑟殿的人都是被打发了的,右娥英与磕头磕得头晕眼花的蒯贤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武英郡夫人弄醒,武英郡夫人悠悠醒转,头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了右娥英的手,中气不足的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阿娘,我被曲氏那贱人所害,如今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现在曲家咄咄逼人,咱们家又失了三十万营州军为依仗,连阿爹都带着族人带邺都来寄人篱下,嘉懿她又才被陷害,若阿娘不能撑住,我死了不打紧,却叫阿爹、大兄、次兄和嘉懿怎么办?”右娥英看出一向强势果断的武英郡夫人方寸已乱,也顾不得武英郡夫人能不能受得了打击,急急的道。
却见武英郡夫人猛然坐了起来,眼中杀机大盛,咬牙切齿的道:“是曲氏害了你?我……”
看着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华罗殿去,右娥英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伤心的道:“若是杀了她我就能活下去,我又何必还要等到阿娘进宫来?自己动手岂不是更痛快吗?可我如今中的毒左右也是没救了,还不如从长计议,叫曲家付出更多代价才好!阿娘冷静啊!”
武英郡夫人被她抱着大哭,也不禁泪如雨下:“我的儿,你如今才十八岁啊!这是作的什么孽,叫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为人所害,让我与你阿爹头发还没白就要先送了长女去吗?”
她到底不肯死心,“是什么样的毒竟然连咱们家都解不了?”
“景福宫的何氏过来提醒,是却死香与盛颜香相冲,无物可救的。”右娥英哽咽道,“昨儿个我私下请了任太医来,拿了盛颜香给他看,问他用的时候可有什么相冲,任太医果然就提了却死香,也说没什么可解的——除了前朝所传的底野迦,可是那底野迦……”
“底野迦?”武英郡夫人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颗稻草,赶紧安慰道,“这东西再怎么珍贵,天下之大但凡还有,阿娘定然要为你弄了来!我的儿,你不要怕!曲家如此歹毒,欲害我两个仅有的女儿,我必不与他们甘休!”
右娥英摇着头难过道:“阿娘不要安慰我了,任太医是姨母最信任的太医,见多识广,在皇室里多少年了?连他都说他也只是听说底野迦能除万病解万毒,觉得或者有用,咱们家固然富贵又怎么弄得到?”
武英郡夫人流着泪道:“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的女儿怎么看也不是那命薄之人,指不定连皇室都弄不到的东西偏就叫咱们家赶上了呢?”
“这个往后再说罢。”右娥英如今已经认了命,生死之际,却是渐渐冷静下来,拿帕子擦了泪,道,“我叫阿娘进宫,一则是为了说这个,免得我若忽然没了……”
“我儿一定会好的!”武英郡夫人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一字字道!
右娥英凄然一笑,道:“阿娘,我哪里想死呢?我才十八岁,进宫才几天?我那么喜欢表兄,固然没能做他的皇后,可如今宫里再也没有比我位份更高的女子,表兄也很喜欢我……阿娘,我实在不想死!可是连任太医都那么说了,我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这样糊涂的过着,到了时候猝然死去,指不定曲氏还要替我伤心得掉上几滴眼泪继续被人赞贤德大度呢!”
武英郡夫人被女儿说得五内俱焚,放声痛哭:“当初若不是阿娘羡慕天家富贵,劝说你姨母同意进宫,你如今何至于此?都是阿娘害了你!”
“阿娘当时去和姨母说,还不是因为我自己先喜欢上表兄吗?”右娥英凄凉道,“不然阿娘怎么会逼我呢?旁人都说阿娘霸道,可我晓得阿娘最疼我们不过……若不是我喜欢表兄,即使他是皇帝,阿娘也绝不会叫我嫁给他的。”
顿了一顿,她怅然道,“可我再喜欢表兄也陪不了他多久了,我好不甘心!”
武英郡夫人闻言,肝肠寸断,搂着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听右娥英轻声诉说道,“表兄也才比我长三岁呢,如今宫里妃嫔如云,他还很喜欢那个步氏!先前在西极行宫的时候,听说她小产就星夜赶回,这些年来宫里小产了好几个妃嫔,听说没有一个人能够叫他如此喜欢的……阿娘你说我死了以后表兄会记住我多久?他能记我十年么?我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记住我的。”
“我苦命的儿啊!”武英郡夫人竭力忍耐,仍旧是按捺不住,搂着她大哭道,“你这样惦记着他,他怎么能不记你一辈子——只是阿娘说什么也要为你寻到底野迦,你尽可以与他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右娥英轻轻靠住了母亲的肩,目注窗外琉璃也似的天色,口中却悠悠的道:“若是当真可以和表兄长长久久的一辈子……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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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郡夫人已经出宫了。”牧碧微走进内室,对支颐趴在摇篮边的何氏道,见她一只手拿了一根色彩艳丽的羽毛逗着姬恊,神情愉悦,便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么?”
何氏直起身来,将羽毛交给旁边的阿善继续引姬恊去抓,懒洋洋的道:“生得好看又不哭闹的小孩子,没事的时候逗一逗也觉得甚是可爱,不过若是要我养,我就觉得烦了。”
又道,“她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她自然是指得武英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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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葛诺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显得不太高兴,不过高阳王妃的事情如今人人晓得,也不奇怪。”
何氏悠悠的道:“真可怜啊,那么强势的武英郡夫人,统共也就有两个女儿,如今一个女儿被弹劾,和女婿一起都可能遭毒手,以为在宫里很安全的长女呢竟然早就被下了手活不长了!难为她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牧碧微道:“温太妃说武英郡公与武英郡夫人都非寻常人物,如今武英郡夫人既然并未露出异常,也没去华罗殿……可见的确是存了隐而不发,日后报复的心思!”
“这事情没头没脑的没铁证,尤其曲叔清才死,这个时候忽然说左昭仪谋害了右娥英,偏右娥英一时间又死不了,谁会相信呢?指不定认为是苏家空口白牙的污蔑。”何氏道,“别看武英郡夫人和右娥英是个敢公然打上门去的主儿,她们可也不是不懂得隐忍的,如今右娥英活不长,越发的要为家族考虑,她这条命,可要比曲叔清贵重得多!”
牧碧微道:“我只盼望她能够多撑一撑。”说话间,目光就不自觉的看向了摇篮。
何氏叹了口气:“只是,她再能撑,也不可能撑到皇子们长大的。”
“那只能咱们尽力拖了。”牧碧微吐了口气,慎重道。
“其实……咱们拖了又怎么样呢?”何氏若有所思,“有皇长子和皇次子在,要叫恊郎继位,可不容易!”
牧碧微苦笑着道:“我如今却还没想到叫他继位上头去,那也太远了……只是皇子们若是长大了,便是你我年老色衰失了宠,外朝的臣子们总要顾忌一些,陛下……陛下如今年岁作为主君来说也不算长呢,偏他……他也不是什么可靠的,我当然只能指望儿子长大一些我更放心一点。”
何氏哂道:“儿子自然要比陛下可靠多了,你放心罢,那个甜儿先不要动,反正我那景福宫现在也没什么可留意的地方了,你这儿,我替你看着呢!别怕,凭哪个皇子有事,恊郎也不会有事的。”
这话并不能很安慰牧碧微,她叹了口气道:“但愿罢……这一回左昭仪害右娥英的手段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第三十八章 同昌侍疾
太后病重的消息虽然因为曲叔清之死冲淡了许多,但随着高阳王与王妃一起踏上了流放之路——随他们同去的还有苏家的嫡次子苏俨,按照武英郡夫人的说法是舍不得原本并不在流放之列的次女,所以叫孙儿陪着姑姑一同去也有个照应。
但知道苏家曲家结怨经过的人都知道苏家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先留一点血脉在外了。
这么看来右娥英虽然还在宫里风头无双,到底苏家是落在了下风的。
高阳王和王妃离开邺都,曲家也没了追究的理由,只能由曲伯洋具本谢恩,威烈伯在营州也呈递了折子称赞君上公义。
如此,太后的病情开始让朝野上下担忧起来,武英郡夫人、荣昌郡夫人都进宫探望,出来均道太后这一回病得厉害,安平王、广陵王和宣宁长公主皆轮流侍奉榻前,连温太妃也几次当众落泪,直说自己教子无方,叫高阳王惹下大过被流放在外,不能够在嫡母跟前侍奉汤药——这话传了出来,薄太妃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带着同昌公主一起到和颐殿来。
她们到的时候武英郡夫人和荣昌郡夫人,并广陵王、宣宁长公主都在,高太后被簇拥在榻上,额上勒着抹额,脸色灰败,果然是病中之态,声音微弱的免了礼,淡淡的道:“你们怎的来了?”
薄太妃不敢怠慢:“回太后的话,妾身听说太后身子不好,原本怕过来反而打扰了,因此一直没敢来,这几日见探望的人多了才敢过来看看。”
又说,“同昌也很担心太后,这几日都在茹素为太后祈福。”
她提同昌公主也是为了讨好太后,不巧这话偏又将太后得罪得更深了一点——当年先帝的时候,因为先帝登基之后自感命不长久,私下里在高太后和薄太妃跟前都是感慨过的,薄太妃就抢先表示自己将食长素以为先帝祈福,高太后后来这么做时,却是慢了她一步,虽然先帝没说什么,高太后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如今心头恨意更重,便不冷不热的道:“这怎么行呢?同昌年纪还小,如今正是发长的时候,很该进补进补才是,竟吃起素来,知道的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当是宫里亏待了堂堂的公主!”
薄太妃大感委屈,但也知道如今可不是先帝在的时候,加上殿上两位夫人,一位长公主和广陵王对她们母女印象都不好,这会也没人给她什么台阶下,宣宁长公主甚至偏过头去低声和武英郡夫人径自说笑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道:“是妾身糊涂做错了事,到底还是太后心慈心疼同昌呢!”
“哀家这个嫡母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如今不过是活一天尽一天的心力罢了,你这个生母怎么能不尽心?”高太后中气不足的说道,这话顿时将薄太妃今日打算探望时实在不行直言同昌公主的终身之事的计划掐断——嫡母太后都病到了谈及生死的地步了,除非是高太后自己提,不然谁在这眼节骨上还要提同昌公主的婚事,说了出去能听么?
薄太妃慌忙道:“都是妾身之过!”又带出一丝哽咽道,“太后向来就是有福之人,如今不过是偶然病了一回,想必不久就能够好的,妾身这么糊涂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抚养同昌呢,同昌就指望着太后疼一疼了,太后福泽远厚,定然能够长长久久的泽被她的。”
薄太妃却是打从心眼里不希望高太后这会长病或者一病不起,同昌公主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婚事至今都没有着落,高太后是公主正经的嫡母,又是一国太后,若是这会崩逝,三年守孝——姬深那么个皇兄,又是高太后的亲生子,难道还会管妹妹的婚事吗?孝期之内,大臣也不能提公主的婚事吧?
虽然实际上的守孝是廿七个月,但也是两年多了,那时候公主十八岁,薄太妃很是清楚,高太后非常厌恶自己母女,但这位太后好歹还是很在乎名声的,若是高太后来定同昌公主的婚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太后总要她贤德的赞誉,可姬深却不一样了,这位君上压根是连青史骂名都不屑一顾了,亏待一个异母妹妹算什么?
到时候若是不催,指不定他被宫妃们环绕之间把这事忘记到九霄云外,若是催了呢,他随便找个人家把同昌一嫁了事——依薄太妃对姬深的了解,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因此她这番话说的极为恳切,只是高太后实在厌她,这么一番话自然也不可能就打动了太后,依旧是不冷不热的道:“哀家年岁长了,过一日少一日,虽然有心,却也无力了,你就带她回鸿寿宫好好过着罢,原本呢,同昌也到了该选驸马的时候,奈何哀家如今身子不中用,人也糊涂了,恐怕选不出什么好的来,反而委屈了先帝的幼女!好在她还不很大,皇家公主多享几年清福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事,缓一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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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太妃慌忙道:“太后说的这是哪里话呢?妾身看太后如此虽然病着但精神也还尚好,定然只是小恙罢了!不过同昌也不过是妾身所出,哪里能比长公主尊贵?太后随意给她选个人家就好了,怎么还敢叫太后大大的费心?”
她这是为女儿担心,要逼着高太后把事情说定,这样就算高太后当真去了,驸马已经定了下来,姬深总不能拦着妹妹不叫她嫁人吧?便是守孝时间长……谁敢撇下定了亲事的公主另娶不成?!
但高太后早就有所准备,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机会,立刻咳嗽起来,武英郡夫人轻拍着妹妹的背,眼角斜睨着殿下,慢条斯理的道:“按说,太后与太妃跟前,咱们外命妇是很不该多嘴的,只是太妃也看到了,太后如今病得厉害,方才还是躺着的,听说你与同昌公主过来了这才起身与你们说几句话,也是因为你们一直都没过来,今儿忽然来了,太后以为是在鸿寿宫里住得不如意,担心你们被亏待了呢!如今太后撑了这么些光景也实在乏得很了,依我说太妃还是改日再论同昌公主的婚事罢,公主如今又不是老女了,再有太妃一句话说的倒是轻松,就是寻常人家的女郎出阁总也要再三的相人呢,更何况是金枝玉叶?太妃不心疼亲生女儿,太后可是担心误了先帝所托的!”
武英郡夫人一向强势,薄太妃虽然是头次见她,论身份也比她高,但被她这么一番抢白却是半晌都没能说出什么来,倒是同昌公主不忍生母为自己受委屈,怯生生的开口道:“母后,儿臣如今还不想嫁人。”
听了她这话,薄太妃一惊,就听同昌公主继续道,“母后病重,儿臣自当侍奉榻前,又怎么能提嫁人之事呢?还求母后成全!”
薄太妃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高太后是个极重脸面的人,若不是如此,先帝去后,她和同昌两个论外家论位份都比不过高太后,就是被折腾死在这深宫里头,又能怎么样?
论起来嫡母又是太后生病,作为庶女的同昌公主的确很该在病榻之前侍奉的,如今除了高阳王、同昌公主之外,高太后所出的三子一女不是已经在轮流侍奉了吗?
当然同昌公主过来侍奉是不可能像安平王、宣宁长公主这样只需要担心高太后的病情的,高太后要贤德名声,未必不会纵容和颐殿的人私下里为难同昌公主,只是同昌公主若是有了尽心侍奉嫡母的名声,将来说亲的时候高太后那就更不能亏待她了,何况万一同昌尽心伺候叫高太后有所释怀,对公主总是件好事……
这么想着,薄太妃赶紧跟着道:“妾身方才还说自己糊涂,可不是就糊涂上了?妾身单是想着太后福泽远厚,偶尔病一回定然是立刻就要好的,竟忘记了侍奉太后本是妾身与同昌理所当然之事呢!”
高太后闭目不答,这回说话的却是宣宁长公主了,她淡淡的道:“太妃你是有心了,只不过打从父皇去后,母后在这和颐殿里已经住得习惯了,并不喜欢多个人过来吵了她。”
这就是嫌弃薄太妃在跟前碍眼了,薄太妃对宣宁长公主一向有些忌惮,从前先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