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不是在教室读书,也不是在电影院和录像厅,那我们一准就在上海的哪条不知名的小马路上溜达。说它不知名,那只是对我而言,韩宇基本上就是上海市的一本活地图,带着我走街串巷,从没有迷路的时候。而我就在这样能干的人旁边心甘情愿地继续我路痴的角色,只要是他带着我出门,走遍天下都不怕。
时常在那些石库门房子中间穿行,我们两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他还带我去逛“大世界”,嘲笑象这样的地方非常适合我这样的乡巴佬参观。大世界自然早就没有昔日的繁华景象,有一个剪纸的老头给我剪了一个侧影,韩宇拿在手里端详,夸张地宣布,老头把我剪成了一个美女,只有脑后的马尾还忠实着我的本色。
他总是尽量找借口不回亲戚家改善伙食,实在拖不过去了,也是快速地回去点卯而已,而且总会给我带回许多点心。学校的男女恋爱对象总会比我们更加亲热,男生会帮女生打水,而女生会帮男生洗衣服,这些,却一直为我所鄙夷,他也从未曾要求,因此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的项目。
即便如此,我还是那么深切地感受到,我被韩宇用不同于别人的方式宠爱着,让我越发甜蜜,越发窒息。在那些寒冷的冬天,那些熬夜的时刻,他总是用他温暖的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着我,他妈妈给他寄来的好看的棉衣,穿在我的身上远远多于在他身上出现的时刻,他会不时买一些新奇好玩的小东西送给我,会写一些诙谐有趣的小纸条传给我,而我,只是依赖在他的身边,傻傻微笑。
期末考试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医院和学校不同,楼下的宿舍大门总是准时关闭。可是对于象我这样平时浑水摸鱼的同学而言,不熬夜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于是学生们和保安展开了一场持久的斗智斗勇。一楼的男厕所窗户不知被谁一脚揣掉,成为我们所有熬夜同学爬进爬出的通道。过几天玻璃重新装上,而那个晚上玻璃准又会被某位同学卸掉。我每次回宿舍,韩宇都会陪我一起翻爬男厕所的窗户,在窗下一把抱住跳下的我。
其实到真正临床专业的部分,考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令人胆战心惊,比想象中要顺利。考试结束后,我和韩宇再一次挥手告别,奔赴各自的故乡。
这一年的寒假,和老友相聚,基本上讨论的重点话题都是毕业分配和考研,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憧憬,但是现实是否如想象中美好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还是一道解不开的迷题。只有我和老牛这两个五年制的同学在一边旁观,看其他的同学喋喋不休地讨论前途和命运。小米也参加了考研,我对于她倒是从未有过担心,考试于她而言总是儿戏;风儿在琢磨究竟留在北京的哪一个单位合适,而张率,在面对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这个假期的沉默,不再充满敌意。随着集体活动次数增多,我们偶尔开始搭话,大家表情平和,不夸张,不做作,不别扭,看在其他好友眼里,纷纷把提在嗓子眼里的担心回落,庆幸往事终于过去,可以不用再提。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个可以回家的假期,父亲也开始和我商量毕业分配的问题。我是没有任何想考研的想法,觉得自己大学本科比他们多读一年,甚为委屈,因此更加倾向于毕业后直接工作。父亲一门心思地希望我毕业后留在省会,那是他年轻时读大学曾经混过的地方,每每由他讲来,仿佛就如天堂一样。而我本身,对于不可预期的未来,简直就是稀里糊涂,一头雾水。我安慰父亲,“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不会分不出去。”
某次被父亲派出去买酱油,因为刚刚被老妈剪了惨不忍睹的刘海,我只好戴了顶棒球帽出门,后面挂着个马尾。我一路溜达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老家的道路虽然狭窄肮脏,却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一路东瞧西望,在人群中穿梭的感觉既快乐又惬意。总算想起打酱油这回事的时候,我拐进了路边的小商店。
“买酱油。”
店员看看我,把我手中瓶子接过去,“你爸爸是老师?住在xx中学吧?是不是有个姐姐?”
我们这个地方小得可怜,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满世界都是相熟的人。我倒是住在学校里,这个小店我也曾经光顾过,不过,姐姐一词从何谈起。估计是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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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住在学校里,可是我没有姐姐!”我很好奇地看着她。
“不对,你有个姐姐在上海上大学,还是我们家小哥的同学,以前我还老见到她和她爸爸在一起。你现在毕业了吗?”
哈哈哈,我真要仰天长笑,我确信她看见的人应该还是我,我怎么忽然返老还童还真是一个谜语,不过,“小哥”是谁?
我把酱油瓶子拿好,正欲离开此地,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姨,我妈让你们今晚去我家吃饭。”我一回头,看见那个人,居然是张率。
我们俩大眼对小眼,表情双双停滞住。
张率陪着我从商店里出来,往回学校的方向走去。其实他并不是要送我,只是和他回家的方向顺路。我们互相问候对方,他告诉我考研情况马马虎虎,不过他并不是考的本校,而是一所杭州的大学。我告诉他医学院里功课紧张,让人痛不欲生。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他家门口。郁闷的是他家门口外面站了几个表情奇异的大小伙子,让我们俩的表情变得尴尬无比。原来是以林晓军为首的几个家伙约张率踢足球去。
我把这件衰事讲给小米听,她却欢欣鼓舞,“太好了,太好了,歌舞重新升平。”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米嘴里关于李朔的消息,既然她不提,我也不会问起。
韩宇说:我们分手
短暂的寒假过去,我和朋友们道别,重新回到学校。这一回,老爸体恤我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会给他省掉几次旅费,大发善心地批准我买机票回去。我是和一位同在上海读大学的小学妹一块同行,终于有生以来第一回乘了飞机,担惊受怕地在空中颠簸,直到飞机降落于虹桥机场。
一出机场,韩宇和东原的两张笑脸就凑到了我的跟前。他俩帮我提着行李,韩宇装作无意的样子,把我的手挽在一起,我眼瞅着小学妹好奇和狐疑的眼神,迅速将手从他的领地里挣脱出来。韩宇的脸上好象飘过一丝阴云。而我的学妹,对韩宇的兴趣大增,置帅哥东原于不顾,一路上就缠着韩宇问个没完没了,籍贯年龄爱好,比我妈妈还要三八,让我心中涌起非常不祥的预感。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和韩宇吵架了。韩宇认为我做事偷偷摸摸,连向同学朋友宣布这是我的男友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说得更严重一点,那就是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我也很是委屈,我压根没有想到他会和东原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些惊慌失措。不过我转念一想,的的确确,除了我的大学同学,我的那些发小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韩宇是我在一起纠缠了接近四年的男友,即便是小米,我也从未主动陈述过,至于以她的聪明机智展开的联想,我自然没有束缚的权利。
我俩开始争吵,辩白,到后来我嘀咕了一句,“反正将来也会分开,毕业的时候又不见得留在一起。现在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韩宇大怒,“你现在就琢磨着以后要和我分开?我倒是真的很怀疑,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我自知失言,只能闷声不语。两个人都鼓着脸生闷气。良久以后,我轻轻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你终归要回北京,而我却不知道会去哪里?”
韩宇抬眼看看我,“那我们一起努力,说不定我们可以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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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言归于好,接下来的时间开始盘算未来,如果要两人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厮守在一起,那么考研,就是最有可能实现最终目的的捷径。虽然考试于我而言基本上是酷刑,可是为了我们有可能的未来,我愿意为之尝试。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分割线,在此之前充满甜蜜,在此之后的那些日子,我们都容易暴躁,生气,为了一两句无心的话语争执,搞得身心颇为疲惫。至于学习,那也是事倍功半。
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只是我们都不是很快乐。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我们之间越发剑拔弩张。我觉得他不再象从前那样体贴和宽厚,他觉得我总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十足可恨。以前觉得是优点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变成缺点,他会指责我不分场合瞎吹口哨,我会觉得他拿着网球拍和东原在操场上打球完全是幼稚行为,不就是为了臭显。每每吵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以和好作为结束。
大胖和小胖取笑我,你们是提前患上了“毕业综合症”。
这一切的极限,终于在小米和阿乖要来上海游玩之前爆发。小米和阿乖双双考上了研究生,而且小米的考研分高得吓死人,人家都是三百多分就没有问题,她可好,居然考了四百多分,让所有的同学万分景仰。她俩大概是觉得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相约来上海折磨我,阿乖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我,在于董小宛这个香饽饽而已。
我提前通知韩宇,接下来的几天事务繁忙,没有闲暇与之厮混。韩宇淡淡地看看我,“你不让我见一见小米?”
这段时间的口角让我有些后怕,实在是担心我和韩宇当着她俩的面再次争吵起来。我顺口就说,“小米她这次来上海时间特别紧张,估计够呛吧!”
韩宇的表情变得非常阴沉,“算了吧,你!张口就撒谎,还那么拙劣。”
我的脸色也迅速变白,他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无力地辩白,“我撒什么谎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他连眼神都不看我,“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都懒得拆穿你。林立夏,咱俩可能真的不适合,还是分手吧。”
我有些发傻,什么事,至于这么严重。不过我还是保持着我的姿态,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他用脚拨弄着地上的杂草,“我很敏感,你却很粗糙,很少会关心我的感受,永远也都是我主动你被动。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既然大家都不开心,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分开比较好。”
说完便慢慢转身,离开了我们谈话的小花园。他的背影缓缓向前移动,我却呆滞在原地,连追上去拉住他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分手并不是如我想象中那样的悲伤,或许潜意识里,我也是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而且,由他来结束,或许更会让我心安,甚至是如释重负。著名美女斯佳丽曾经说过,“没什么大不了,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样升起。”那也是我要向她学习并且靠拢的地方。当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之后,我也慢慢溜达出了学校,整理一下思绪比较好,否则回到宿舍很容易被那几个狡猾的家伙看出蛛丝马迹。
四月的夜晚还有一些冷冽,微微吹着小风让人的心头还是有些发寒。毫无目的地走到电影院附近,发现人潮汹涌。看看大海报,原来好莱坞大片《真实的谎言》正在如火如荼上演,而这部片子,原本是和韩宇商量好要一块来看的。我也掏钱买票进场,和一大群人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真实的谎言》是阿诺.斯瓦辛格的电影,场面宏大,动人心魄,特技眼花缭乱,摄影技术以假乱真,不管是飞机撞大楼这样的特效场面,还是结尾处老斯和夫人在悠扬的探戈舞曲中翩翩起舞所漾起的浪漫情怀,都让我这样的土包子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我和斯瓦辛格一样躲在黑暗中看他的夫人一脱再脱,并且跳起了床柱舞,我不知道老斯心中此时是否五味杂陈,我却在嗤嗤发笑的观众中间乐不可支,直到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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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院出来,发现春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点击着大地。忽然想起张学友的未卜先知,原来分手真的总在下雨天。
浑身湿淋淋地跑回已经熄灯的宿舍,和我所期望的一样,她们都在黑暗中呼呼大睡。我轻手轻脚爬上床铺,辗转到天明。
北京的同学们都来造访上海
很快,小米和阿乖呼啸着就来到了上海,我自然得去火车站迎接这两个傻孩子。火车到站的时候,我难以抑止地跟着火车一起奔跑,在那个春末夏初的傍晚,,我穿着一件黄黑格子的大衬衫也随风一起飘扬。见面的那一瞬间,真的很激动,三个女孩拥抱在一起。可是快乐的情绪在出站时却打了个折扣,小米借的火车票被查了出来,需要补出全票。
出站的时候,我们一直聒噪,春天的雨水简直多如牛毛,可是即便这样也无法浇熄掉我们的兴奋之情。把她俩带回到我的宿舍,请她们吃我最拿手的面条。小锅里面条青菜和油面筋塞肉汇聚一趟,她俩吃得幸福无比,满脸放光。窗外忽然下起雨来,在这样诗情画意的时刻,阿乖怯生生提出要求,“你能把董小宛骗来吗?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瞧瞧,那么快就把重色亲友的虚伪面目公诸于众,一点掩饰都没有。
我被阿乖烦得没办法,只好和小米一起去楼下给小宛打了个电话。用沉痛的语气“你能过来一趟吗?”
电话那头很是迟疑,“怎么了?现在在下雨啊?!”
我只好使出杀手锏,做黯然哽咽状“我,我,……”沉默数秒钟,“你还是过来吧!”小米冲着我眨着鬼眼。
电话那头的小宛同学还是善良地答应前往,回到宿舍向阿乖汇报这个好消息,她却一阵迟疑,“怎么你一叫他就来了?”空气里洋溢着的都是醋意,我只好和小米同学绝望对视。
小宛同学冒着绵绵细雨,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骑着自习车来到我们宿舍,看到我的第一眼还是甚为关切,“没事吧,你?”
我一脸诡笑地把他带到宿舍,情人相见,分外亲热,同时也唾弃了我的欺骗行为,此时阿乖并不为我争辩,一脸笑意盈盈,真让人感叹“女大不中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5分钟后,董小宛同学就把阿乖接走了,独留下小米同学和我厮混。
我带着小米在南京路淮海路四川路上穿梭,那时候满世界的上海美女都背着款式不一的双肩小背包,我们也不甘落后,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黑色小包背在身后示众,好歹也抓住时髦的小尾巴。我和小米从“先施”商厦门口走出来的时候,我用余光瞥见韩宇正好从大门的另一侧进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俩,我只是拉着小米快速离开此地,小米骂我,“搞什么鬼?难道赶着去投胎?”
在上海的这几天,小米和我一直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听宿舍其他家伙历数我的胡作非为,很快和她们混成一国的。我的床上有一只以前韩宇送给我的小兔子,因为皮毛顺滑,为小米所喜,蹂躏个不停。小兔子因为被我们施以酷刑,喷过无数种类繁杂味道刺鼻的香水,因此学名“小马蚤”,小米追问小马蚤来历时,正欲告知的大胖被我的眼神及时制止。
半夜时分,小米忽然躲在被子里问我,“小马蚤是韩宇送你的吧?”我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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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很是不屑,“就你那点小九九,还想蒙谁?对了,上次韩宇是不是去机场接你了?咱们同学可全都知道了。”
我顿时想起了和我同坐飞机的小学妹,她和小宛的关系也很亲近,肯定是她通过小宛昭告天下来着。
我正在琢磨要不要告诉小米我和韩宇已经分手的事实,耳边却传来轻微的鼻息声,我不禁对于小米的迅速入睡能力表示惊叹,替她拉好被角,一起沉沉睡去。
小米和阿乖离开上海以后,老牛也带着几个同学来江南一游。老牛的行踪飘忽不定,他们对